半日的路程已过,文娟掀开帘子,车外的景色由树林与荒地演化成一片又一片的菜田,无垠的青褐色仿佛连着天空,在大路的尽头,伫立着灰色的沉重城墙。
“姐……好哥哥你快看,那是丽水吧!”
丽水宽数十,长无尽,起于西域仙山戚,终于临煜之东煜海之西,截临煜为南北,流经之地无不人杰地灵,水草丰美,可谓:
星月同寿水中光,山河永昌地里藏。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待文娟感叹,马车就来到了丽城城门之下,朱红色的城门约有十几人高,城墙则更加,只见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那是要进城的百姓流氓,他们得经过几道关卡的检验才能进城,流程复杂,花费半日的光景也是常有的。
马车并没有如普通人一般排在队伍之后,而是径直地在他们旁边驶过,文娟把窗帘稍稍掀起,偷偷地在那里观察队伍。
队伍之中最多的是郊外远近村子的农民,进城大多是贩卖交换粮食蔬菜,他们大多穿着磨损严重,补丁多样的麻布衣服,背着大大小小的篓子,里面装着贫瘠的产品;另外还有一些推着车子叫卖各地物料的贩商以及形形色色的江湖游侠。
马车稍稍停了一下,两旁检查的官兵看了一眼,便允许了进入。
“泥贱之民,伏于天子之下,豪权之下,枪戟之下。先生说的果然没错。”芜茗心中暗叹。
随着马车进入了丽城,四周的声音开始热闹起来,二人都掀起了帘子看向外面。
四大都,东丽城,昌繁盈盛已成闻;无业寺,丽华楼,东西南北人自熟。昼夜通明,贫富齐居。主道宽十八,砌石砖,直通中心,是为官府。城东居富人十数家,逢乱世而大多离散;东北为无业寺,香火不断;西北为平民数百,依然留守故居,听天由命;城南为市坊,贩商走卒,衣食住行,天下第一楼丽华楼便居于其中。
“好多人啊,从前在涣清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文娟的声音由于四周的热闹不由得提高。
芜茗也是吃惊:“如今乱世,能有如此热闹也确是稀罕。”
马夫在车头发话:“二位公子有所不知,若是放在从前,这丽城的人怕是得再翻几倍哩,只是近年形势,丽城居民已是减少大半,剩下的大多无处逃离,听天由命,反而乐的自在;也多得这丽城商贸繁华,虽定居不多,可来往贸易各色人员,依然众多。”
不时,马车来到了城中官府,二人下了马车。
“好大的衙门!比涣清的小小衙门大多了。”文娟依然不嫌累地大惊小怪。
芜茗与她说道:“这是丽水官府,村有乡公所,镇有衙门,像这样的都城则是官府,《临煜大律》中都有说明,又是平日偷懒不看书的犊子!”又敲了她的头一下。
文娟捂着头躲开:“《临煜大律》有《总律》,《赏》,《罪》,《刑》,《规》,《礼乐》,《杂法》,《对外》八大卷,每卷又百条,如何看得完呐?”
“你……”
“官府面前怎得如斯放肆。”这把声音平静而低沉,二人的心却凉了半截,连忙跪下。
只听见那人走到二人面前,一股野兽的味道充斥着她们俩的鼻腔。
“抬起头来。”
二人听话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高大的男子,均匀的深麦色肌肤看起来却丝毫不让人感到肮脏,深色的皮肤披着很是协调的棕色花纹衣物,腰上的玉牌透着绿光显得十分显眼。只见那人动了动眼睛,眉毛足有芜茗的一根食指粗,睫毛随着眼睑开闭而摆动,浑黑的眼珠盯着芜茗,看不出任何感情。
芜茗看到这人身穿普通衣物,一旁的车夫也只是呆呆站着,并无请礼,便不理会他站了起来,也扶了文娟起身,她像向那个男人反击般地回盯着他,眼神坚毅,火花在空气中迸发着,对面的男子脸上有一条巨大的伤痕,一直从左边脸颊划过鼻梁。芜茗领着文娟径直从那人身旁穿过,把那人就那样冷在那里。
文娟悻悻地跟着姐姐,丝毫不敢接触到那人的目光,直到她们走过高大的石狮子,跨过丽城官府的门槛之后,文娟才敢往后瞧,看见那人依然站在那里,头侧着像是在看身后的她们二人,勾勒出凹凸立体的侧脸。
“吓死我了姐姐!我还以为是哪位官大人呢。”文娟悄声说着。
芜茗却像是故意大声地说道:“又如何?都是天子臣民罢了。”
丽城官府的整体构筑一如临煜的传统建筑风格,四方而高耸的木构楼体,屋顶是临煜特有的红土瓦并排铺着,屋檐则是雕刻着一只海蟾,相传海蟾娘娘是临煜的守护神,会吃掉农民憎恶的害虫,将渔民从凶猛的海浪中拯救回来,保佑国泰民安,深得百姓敬仰笃信。
官府包含了几个部门:衙门评断百姓冤仇;坊市部管理税款、市场事项以及来往商贾;政法部接收公布朝廷下发黄榜宣告,制定本地法规;正厅则是知州大人日常办公之处;另外就是衙门后院役卒宿舍炊火之处。
二人在衙门前等了一会儿通传,就被小卒领去政法部,二人一走进去,便看见了刚才那人坐在椅子上,芜茗只以为他也是来报名的,于是像是故意看不见他般地直接走到房间中间的桌子上,向那里埋头写字的官员请礼。
那官员拿出一个厚厚的簿子,问询记录二位公子身世内容。
芜茗严肃地抱拳说道:“报告大人,我们俩皆为女子,”只见那位衙差抬起头仔细观察,眼中闪过惊愕,又不好多说什么,“因防路上危险,才穿着男子衣服。”
“汝名为何?”
“报告大人,小女子乃芜茗。”
只见那官员在那簿子上写下“无名”二字。
“是这个无名而已不成。”
“无名……,是这个无名了。”芜茗深以为缘,便决定不订正误会。
“何姓?”
“既无名,又何来的姓呢?”
“何处生人?”
“无名山村。”
“……有何目的?”
“目的……国之将倾,我只想用自己的能力,维护好这个昌繁盛世罢了,并无光宗耀祖,求官问爵之意。”芜茗回答,声音中是何等的坚定,房间里又是何等的安静,文娟的脸上又是何等的骄傲。
“好一个无名!”身后之人突然发话,可芜茗并不想理睬他,“我记住你了。”那人说完便扬长而去。
“那你?”衙差望向文娟,文娟说:“我是与她同行的姐妹,并不报名。”
“这可不行,文武圣试为防作弊,规定不许他人同行,姑娘请回吧。”
“不!那我也要报名。”文娟望向芜茗,芜茗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眼中是说不尽的感情。
“那汝名为何?”
文娟正要说话,芜茗打断了她:“妹妹,你我皆剪断过去,那丫鬟名字就像一只笼中鸟,如今便使它自由,再想一个可好?”
文娟笑道:“善矣善矣,只是我的名字得我做主,姐姐就帮我把把关吧。”芜茗也笑着点头。
“从前我在一本书上看见过一个名为奕诸的寡妇,为了保护家中的子女而与饿狼搏斗,最后打败了饿狼,传为一时佳话。”
“是有这个故事。”
“大人,我想好了,我便叫奕诸,也是生于无名山村,只为保家卫国而来。”
那衙差也是无奈,只得照写,原是不得如此简单审核,须上交地方证明才能登记,只那衙差心中暗叹,自己一个自诩为大丈夫的男子都没有这样的壮志豪情,便默默通过,不在话下。
“如今离文武圣试还有半月,知州大人原安排了客栈给考生们,只是如今刚好人员满足,我得先去向大人禀明情况,还请二位考生在此等候片刻。”说完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