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睡衣和人字拖的宿管阿姨一手拿着钥匙串一手叉腰,推开大门,脖子一梗,冲着在楼前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们大喊:“差不多得了啊!要关门了!”声音洪亮如钟,整个人和《功夫》里的包租婆人物形象只隔着几个塑料发卷的距离。
小情侣们依依惜别,女生红着脸亲了亲自家男朋友的脸,小声跟对方约定好回宿舍了继续视频通话。
男生傻笑着应声,目送女生上楼后才转身离开,还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
阿姨一脸“我是过来人”的看破红尘的表情目送女生们进门,转着钥匙圈摇头,大声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呐……”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催促两句后准备关大门。
拎着打包好的炒面姗姗来迟的洛佳隔着大老远就看见情况不妙,机智的在迈步子前先喊出声.
“阿姨等一下!”然后在阿姨的催促下一路狂奔,踩点跑进宿舍楼。
“下次约完会早点回来。”阿姨手里转着钥匙串,语重心长。
“啊?我不是去约会的。”狂奔过后呼吸依旧平稳的洛佳否认。
阿姨上下打量她一番,闭上眼睛深呼吸,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炒面味,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看洛佳的眼神中带着同情。
“也是,出去约会的女孩是不会带宵夜回来的。你赶紧上去吧。”
摸不着头脑的洛佳跟阿姨道了谢,回宿舍的时候在走廊遇见了王诗婷,对方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整个人恹恹的。
两人擦肩而过,王诗婷并没有像聚餐时看见她那么兴奋,只是冲她摆摆手当做打招呼。出于礼貌,洛佳也冲她点点头,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很识相的没有多嘴去问。
她在某些方面的确是热血青年,但在探寻别人的八卦方面不是。
“我回来了。”
洛佳推开宿舍门,冲床上正在玩手机的戴羽晃晃手里的袋子。
“喏,你的炒面。不是饿了吗?赶紧起来吃。”
戴羽迅速撇下正互相骂“辣鸡”的路人队友们,虔诚的伸出双手接过袋子,放到桌上,打开。
“加煎蛋了吗?”
“加了加了。”
小吃街的阿姨比起食堂打饭阿姨来说不知道好多少倍,最重要的是足够大方,不手抖,尤其是晚上快收摊但是食材还有剩余的时候,恨不得把小小的塑料盒装爆。
洛佳站在小推车前下了单,阿姨看她长得漂亮便多添了两把面,唠嗑过程中上下打量她几眼,看在傲人的身高份上又多给了一点。
一来二去,虽然只付了一份炒面的钱,但分量足足比平时多出一倍。
“完美。”戴羽迫不及待的拆开筷子夹了一坨面塞进嘴里,脸颊被撑得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她满意的“嗯~”一声,冲洛佳竖起大拇指。
“这家炒面我吃一百回都吃不腻,太香了~~~”
“赶紧吃吧,等会就凉了。”洛佳把背包挂好,一屁股坐到自己床上,仰面躺下,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习惯性地跟戴羽撒娇,嘟起嘴道:“不想洗漱,好累。”
盘腿缩在椅子上嗦炒面的戴羽抹了一下嘴角的油,说:“听你这话,今天又行侠仗义去了?跑了几条街啊?”
“带鱼啊,我在你面前简直是个透明人!毫无秘密!”洛佳翻了个身,翘起脚晃了几下。
戴羽一脸认真的说:“你最大的秘密就是向我隐瞒了你的微博账号。”
洛佳立刻反击:“难道你不知道当代年轻人微信随便加,互换微博必须是过命的交情才可以吗?”
“难道咱俩还不算过命交情?”
戴羽十分不赞同这一说辞,匆匆把嘴里的炒面吞进去,支起筷子点点洛佳,搬出了事实依据,“咱们讲讲道理,你上次打篮球骨折,要不是我的话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啥?要不是你非盖我我也不会摔一跤骨折的好吧?”洛佳拍案而起,在床上弹了几下,心直口快道:“你跟沈戎飞真的不在一起试试看吗?都那么爱盖帽求你俩在一起互相盖好不好?”
不小心嚼到一个没炒开的小盐块儿,戴羽吐着舌头呸呸两下,撇嘴:“又来了又来了!你们干什么老起哄啊!”
“不要再拉郎配了好吗?都是同学尴尬死了。”
“我可没当众让你下不来台啊……那天一个劲说你跟沈戎飞很配的明明是别人好不好……”
洛佳力证自身清白。
“是是是,我知道不是你。”
戴羽叹了口气,用筷子戳烂表面金黄的煎蛋,未凝固的蛋黄缓缓淌出来,浸湿了下面压着的炒面。
她回想起那天自己和沈戎飞被众人围着起哄“在一起”“在一起”的场景,想起沈戎飞那个192cm的大个子被大家围追堵截的尴尬和自己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窘迫,一摔筷子,捂脸大喊:“那天太他娘的尴尬了啊啊啊啊!!!”
“还好吧,我觉得沈戎飞不是尴尬,是害羞。”洛佳认真回忆了当时沈戎飞的神态,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测:当时沈戎飞虽然表情不太自然,但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而且没有用队长的权威喝止起哄者,摆明是心里有鬼!
“害羞个屁!”说到那天的事,戴羽的脸有些发烫,只好用手背贴上去降温。
迎着洛佳玩味的目光,她咕哝道:“他一天到晚不是捉弄我就是想着怎么捉弄我……我就算谈恋爱也要谈甜甜的恋爱,才不想上赶着受虐!”
“又不是天天都过愚人节。”
在旁观者洛佳的角度看来,沈戎飞的举动分明是故意跟戴羽拉近关系,只是手段幼稚了一点罢了,便说:“他就是跟你关系好爱开玩笑。”
“哎呀,说到关系好那就更尴尬了!”戴羽扯过一边的抱枕,按在怀里揉扁搓圆地发泄了一阵,一边发泄一边说:“我跟他都是泳队的,平时训练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了,见的时候还都穿着泳衣,互相都看得差不多了已经没多大兴趣了好吗??”
虽然沈戎飞的身材真的没话说,人间一绝。她脑海里的小人悄咪咪的擦了擦快要流出来的口水。
洛佳掏掏耳朵,煞是认真的补充:“有道理。而且泳衣的材质让你看上去像个平胸。沈戎飞那种游泳加健身狂魔应该喜欢前凸后翘的大美女。”
“你应该不符合他的审美取向。”
“……平你大爷的!”被戳到痛处的戴羽口吐芬芳。
沈戎飞的确半开玩笑的说过她平胸,原话是“哇你长一米八也就算了,还平胸,干脆剪了头发来男队吧。”话音刚落就被暴怒的戴羽一脚踹进泳池,泳队引以为傲的王牌旱鸭子似地手忙脚乱的扑腾好几下才从水里冒出头,抹了一把脸,大声控诉偷袭者:“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你也太狠了吧!”
说话间隙还屈辱地呛了几口水。
“所以你对沈戎飞不来电哦?”洛佳稳准狠的抓住重点,一问致命。
“……”戴羽诡异地沉默了。
她没有情绪激动地在胸前比个大叉说“我才不喜欢他!”
也没有情绪稳定以万分不在意的姿态反问“我为什么要对他来电?”
嗬……这是有情况啊!
洛佳脑袋里的警铃吱哇吱哇乱叫,被她一巴掌按成静音。
‘或许是双向暗恋呢。’她如是想着。
戴羽依旧抱着被蹂躏地惨兮兮的抱枕,一言不发。
“也不用太在意别人。”洛佳揉了一下鼻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说:“你也知道,拉郎配什么的,大概就是当代年轻人的特殊爱好吧。”
得到些许安慰的戴羽这才苦着脸捡起筷子继续吃面。
一口咬下半个糖心煎蛋,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把烦恼抛得远远的,果然还是只有美食不可辜负。
洛佳在床上翻腾够了,慢吞吞的爬起来换衣服,扯掉袜子时摸到脚踝凸起来一块,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左脚脚踝肿了一大片,如果是一般人,早就痛得受不了,但她却没有任何感觉。
她用手指按了两下伤处,自言自语道:“我就说落地的姿势不太对呢,又把脚扭了。”
肿起来的部位虽然不疼,但还是有正常的触感,按上去的时候洛佳感觉自己的脚踝像一个灌满水的气球,特别富有弹性。她“啧”一声,手上发泄似的使劲按了按,被按过的皮肤浮现出不正常的惨白。
戴羽夹起另外半个煎蛋,一脸可惜道:“如果这是个水煮蛋,我就大公无私送给你消肿了,但可惜它不是~”说完,她“啊呜”一口把煎蛋吃进嘴里,老妈子似的叮嘱:“你就算不疼也别乱按,抽屉里有红花油,拿出来涂一点。”
“麻烦麻烦好麻烦啊。”洛佳摇头晃脑的念叨,然后两手抱着大腿根,稍微用力,轻轻松松将左腿举起,脚尖绷紧指着天花板。
她看向戴羽,很认真的发问:“行动十分方便,过两天就好了,我能不能不管它?”
戴羽想都不想就驳回了这个无厘头的请求,摇头,举着筷子很严肃的说:“虽然你感觉不到疼,但是你的身体的确受伤了呀。没有及时发现或者发现了不好好处理都会有影响的。”
“你也不希望你的运动生涯会因为这些影响提前结束吧?”
戴羽每次都用这句话来吓唬懒得处理意外伤的洛佳,效果很好。
总会被这句话吓到的洛佳立马灰溜溜的去找红花油了,并且使出了精湛的揉捏按摩手法伺候伤处。
“此情此景下,我又要感慨一句好羡慕你了。”
戴羽吃完最后一口炒面,擦擦嘴,摸摸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感受不到疼痛,对于把运动当做职业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正像戴羽说的那样,洛佳自打小时候开始记事起,就发觉到自己和别的小朋友不太一样——她没有对于疼痛的感受能力。
无论是刚学会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个跟头还是被个头大的小孩抢走玩具还被推倒在地,洛佳都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只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而是小手撑地撅起小屁股顽强的从地上拱起来,没事人一样迈开小短腿继续乱跑或者追着抢自己玩具的孩子不放。
“可能是遗传吧,我爸也不怎么能感觉到疼。”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小洛佳故作老成的下结论。
那个时候她已经是武术队的种子选手,天赋异禀,且获得“打不死的小强”这一荣誉称号。
从小练武,一身江湖儿女的侠气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
又过了几年,升上初中的洛佳已经成为人见人怕的“小魔王”级别的选手,毕竟在对练或者比赛的时候对方打她她都没感觉,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棉花不仅不痛不痒,还会竖起枝条反抽回来。
堪比开挂的特殊体质让不知情的对手不断怀疑人生:金钟罩铁布衫什么的,不都是武侠小说里的招式吗?
得宝如此,教练胸有成竹:稳了稳了这把稳了,妥了妥了冠军妥了。
其他队员们也暗自庆幸:谢天谢地!洛佳是队友不是对手。
就这样,洛佳一路跌跌撞撞(经常受伤而不自知)又平平安安(无痛觉且伤口愈合速度比平常人快)的长到18岁,本来励志和老爸一样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却被上至爷爷奶奶下至家里那条养了四五年的大金毛全票否决。
报志愿前夕,爸妈苦口婆心的追到房间里劝她,劝了一遍又一遍。
“你平时走路上爱好路见不平除暴安良经常受伤就算了,要是把爱好变成正业你还不真玩命啊?爸妈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你行行好别让我们一天提心吊胆的行吗?”
面对如此坚决的态度,十分孝顺的洛佳便打消警察梦,退而求其次进了尚宇大学体育学院,大一入学不久就成为了武术系冉冉升起的新星。
顺便也更改了人生理想:毕业当个武术教练好像也不错?
“洛女侠,您回回神行吗?”戴羽拍了洛佳一下,指指她越揉越肿的脚踝。
“下手没轻没重的,再搓你就秃噜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