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向前，一路舟车劳顿，圆祯靠在软垫上，浅浅的睡着了。

他的头靠在梁凳上，轻轻磕着，昆瑶靠近一点，将他的头轻轻移到她的腿边靠着。

在昆瑶的记忆里，圆祯就是一个爱黏着他的孩子。

他们两一样，内心都是孤独的，但昆瑶的内心里，除了孤独还有一份恨意，这让她心里那点孤独并无分量。

呼吸浅浅，一路无言。

视线渐渐开阔，不远之前出现一条绵延数里的山，山上隐约有几座楼隐在树林里。

山峦起伏，一碧千里，山间旷阔的一条道路蜿蜒向上。

马车沿着平缓的山坡缓缓向上，此时正值春季，一路鸟语花香，莺声婉转。

三人看向窗外，一派极好的春日风景。

深入林间，路边渐渐出现了许多手拿书籍的白衣男子，马车远远驶来，白衣男子皆恭敬颔首，直至马车驶过。

三人不解，都回头看向马车里的温洵，却见他目光微闭，嘴里神神叨叨不知在念些什么。

马车行至一个院落前，温洵叫了一声“停”，才悠悠睁开了眼睛，全然一副古时读书人的派头。

温洵下了车，立即有候在院前的小厮来扶，另外一个小厮将马车悠悠牵走了，过路的白衣男子皆恭敬称呼一声“温先生”。

温洵，温……一路上，昆瑶都颇感疑惑，她默默走在身后，盯着温洵的后脑勺，想是要将此人的头顶盯穿。

良久她才走上前去，小心的问了一句：“您可是温子伯温先生？”

温洵点头。

“您真的是温子伯温先生？”

温洵再次点头。

昆瑶的鼻子突然就酸了，她压着喉咙里的哽咽，问道：“这些年您过的还好吗？”

温洵并不回答，只是看着她，目光柔和道：“十年了，当初的那个小丫头，也长这么大了。”

温洵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但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转身向前走去，突然又回过头道：“你身上有你爹当年的风采。”

昆瑶的眼泪突然就溢满了眼眶，她依稀记得，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记得她爹抱着她欣赏拍着那个少年的肩膀……

是啊，十年了。

这么多年，当初的少年也不再是年少了。

昆瑶忍不住泪流满面。

温洵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告诉她我并不怪你，我并不怪赵家。

但昆瑶心里却越发酸涩。

若是没有赵温两家并不交好，若是当初温家没有站出来，若是……

昆瑶胡乱想着，心里越发不安，她感到愤懑，可惜，不公……

看见当初少年风发的温子伯变成如今的温洵，会感到难受和愧疚。

她仿佛觉得，她就是那个昆瑶，那个幼时的昆瑶。

……

“阿瑶，这温先生是何人？”

“温先生是大芮一阶大学士，家学渊源，为温子的二十世孙，太原督位温于之子。满腹经纶，运筹帷幄，十八岁时，曾南下参军师，以七万之兵击退东原国二十万大军，成为大芮最年轻有为的军师，盛极一时，百姓称之为文人点墨将。”

“文人点墨将？”

“对，文人点墨，运筹帷幄，意气风发，少年壮志凌云，无半分武力但能点天下兵，受先帝荣宠一世。”

“如此风云人物，为何会在这山谷之间？”

说及此处，昆瑶仿佛陷入了回忆里，她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喃喃道：”荒龙在野，将士何呼？”

无杉挠了挠头，没听懂。

她看了看圆祯，圆祯正望着手上的木头发呆。

昆瑶已经走远，她只好拉了拉圆祯的衣袖，跟上前。

这里是客居，是白头谷安置客人暂住的地方，也是外院。

过了这山顶，到了山谷，才是白头谷的所在之地。

师父跟她说过，无量山和白头谷有过十年之约，十年之后，昆瑶前往白头谷求师，若能通过白头谷的考验，从此昆瑶则是白头谷的入门弟子，与白头谷白越齐名，为同门子弟。

至于为何要与白越齐名，昆瑶没问，师父也没说。

但昆瑶是知道十年之前的那个预言的，荒龙在野，遗珠归朝。

师父要她找到少年白越，保护他，必然会有师父的道理。

温洵带她来这里，自然不能破界，十年之约，她既然来了，也自然会遵守。

小厮带着他们进了客房，三人放好了行李，饱饱吃了一顿饭，洗去一身尘土，又饱饱的睡了一个午觉，再起来时，已经到了傍晚了。

无杉从屋子里出来，在后山的林子里，昆瑶在练刀，风将她的头发吹起，她的身影在漫天飞舞的树叶之间跃动。

圆祯正坐在竹楼下刻木头。

而她，则会在十六师兄的带领下，研制着各种美食小吃给他们吃。

无杉觉得，仿佛又回到了无量山的日子，他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场景既安静又美好。

但这里终究不是无量山。

无杉突然感到伤感起来，以往念着要下山的总是她，如今下了山，没想到最先想家的也是她。

她摇了摇头，太念家的孩子，是走不远的，她还得去白帝洲，去发大财呢。

山前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依稀可见河里鱼儿游过。

无杉一扫心里冒头的感伤，脱下鞋子，挽着裤脚下了河。

河水冰冰凉凉，她大声叫道：“圆祯，来抓鱼了，我们做烤鱼吃。”

圆祯闻言，将手中的刻刀和木头收起来，来到河边，一脚踏进了河里。

无杉气的大叫：“要拖鞋啦，鞋子打湿了你待会穿什么？”

圆祯愣了愣，挠着头笑了笑，脸上微微泛红，“我忘记了。”

无杉难得见他笑，心情也轻松下来，道：“好啦，快把鞋子脱了。”

一双布鞋放在草地上晒着太阳，水里站着两人在摸鱼，不一会岸上丢满了大大小小活蹦乱跳的鱼。

无杉架着火，两人拧干了裤脚，在岸边开始烤鱼，鱼香很快飘散开来，香气扑鼻，像是山中哪家人的饭熟了。

“阿瑶，来吃鱼啦！”

三人一人一条烤鱼，靠在草地上。

春风和煦，夕阳红火。

风景一派独好。

三人正惬意的赏着夕阳，对面山头上突然出现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