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悠长的螺号声自不远处响起,将思绪重新拉回现实。
郑鸣这时才发现,脚下这艘帆船已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郑鸣正要透过舱门缝隙向外瞧瞧,但就在这时,舱门忽然被推开,三名蒙面壮汉先后涌入进来!
一如之前,其中两人如法炮制,先将郑鸣双臂反绑身后,又用一面黑巾封住双眼,另外一人抱起那个楠木匣子,郑鸣早已懒得反抗,任由他们推出舱去。
外面,脚步声早已响成一片,连同高声吆喝与小声嘀咕,一起传入耳中,被推搡向前的郑鸣忽觉两臂一紧,身子便被凌空架起,不等明白过来,屁股早已落在一块倾斜木板上,随着后背一股大力传来,郑鸣嗖得一下往下滑去!
水花四溅,郑鸣被再次丢入海中!
海水虽然不深,却因双臂被绑,郑鸣呛了几口海水,好在一旁有人及时伸手,将郑鸣捞起。
松开绳索,摘去眼罩,郑鸣恍然看见一幅两栖登陆的画面,三艘帆船沿海岸一字排开,船舷各自伸出一条滑板,人影随即陆续滑落海中,便如下饺子一样。
只是登陆的并非军队,反倒都是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一旦入水,立时挣扎起身,三三两两,相携相搀,总数足有一两百人,正纷纷涉水而行,向着水浅处的沙滩走去。
沙滩尽头,赫然便是一座绿意葱茏的小岛,稀稀落落的椰树遍生四处,围起中央一道山岭,山虽不高,却有怪石嶙峋,古木参天,罩起一方幽深寂静。
只是这岛着实不大,一目望去,边缘轮廓尽入眼中,与那座驻存万生的安不纳岛大不相同,这里究竟是哪里?
“上官,你的匣子!”声音从身边传来,郑鸣赶忙转身,才见身边空空荡荡,许是自己这身四品官服太过吓人,下得船来的难民早已远远避开,唯余一位一位头发花白、身材消瘦的老人,此时正唯唯诺诺得站在一旁,手中还托了一口楠木匣子。
从声音就可辨出,此人正是那位曾在底舱关照过自己的老人,于是郑鸣连忙口道谢意,待到请教老人姓周之后,郑鸣才将楠木匣子接回手中。
螺号声自身后传来,郑鸣赶忙回头,却见三艘帆船已然摇撸扬帆,向着外海折返而去。
三船虽然大小新旧不一,主桅顶部却无一例外飘着一面三角小旗,旗色碧蓝,上有一弯七彩虹霓,绝不似印象中海盗船上的骷髅弯刀图案。
再而念及那位声音好听的姐老大无意求财,反倒救起一群难民百姓,郑鸣心中不禁再度生出疑惑,“这也算是海盗?”
梆梆梆的敲击声忽然响起,将郑鸣从思绪中拉出来,只是鼓声并非来自三艘帆船,反倒像是从岛上传来!
“岛上有人?!”
不待郑鸣确定,沙滩上的难民忽如炸窝一般,纷纷向着岛上狂奔而去,那架势便如一群听到开饭指令的小猪,争先恐后,生怕落在后面。
“上官,请随我上岛!”周老丈无意独去,反而拱手哈腰,似在等候郑鸣同往。
“他们是谁?”郑鸣望着岛上一指,问道。
“小老儿也是不知,只是下船之前,船上早已交代,但闻梆子声响,便可循声跟去,必有一条生路就是。”周老丈恭敬答道。
郑鸣虽是大为不解,但此时身处海中荒岛,似乎并无其他选择,于是郑鸣拽开脚步,与周老丈一路相跟着,向着岛上走去。
一入林中,才见一条小径幽幽向上通去,那伙难民正排成一行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七转八折,足足又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一排木屋忽然映入眼帘之中。
登上一处平缓高台,只见一个二十米见方的草棚之中,早有三口大锅烟气大冒,正有人搬起整簸箩整簸箩的糙米,倒入最大的那口锅中,又或把一颗颗硕大木薯洗净劈开,丢入第二口锅中,另有大小种类不一的各类海鱼虾蟹,漫漫泱泱煮成好大一锅,柴火哔啵声响,香气随之四溢开来,令人不觉口水直流。
锅灶后面,便是十来间吊脚木屋,或依树木,或靠山石,蕉叶覆顶,草席铺地,每间足可容纳三四十人,虽是十分宽敞,却也简陋无比,看那样子,倒像个收容之所,此时正有人将陆续到来的难民分拨引入各间歇息。
这些人虽然也着布衣,却是巾发整齐,衣衫干净,看来便是此间主人,只是奇怪的是,这些人只顾埋头干活,却对陆续到来的难民一言不发,倒似哑巴一般。
许是看见郑鸣身上的官服有些眨眼,一待郑鸣上来,立时便有一人迎上前来,此人约莫三四十岁,虽也一身短打,脚下却是不穿草鞋,反倒行縢绑腿,足登革翁,头上更戴了一顶干干净净的棕丝网巾,神色之中颇有几分严肃,看似此间主事之人。
那人先是对着郑鸣好一阵上下打量,随后拱一拱手,做出一个带路的手势,将郑鸣单独引入一间草屋之中,便自去了,只是从头到尾,仍是一言不发。
郑鸣瞧着奇怪,只是客随主便,既是到了人家地头,便由不得多问多说,于是索性将楠木匣子放在墙角,闭目养神起来。
过不多久,吵闹声从屋外传来,郑鸣起身,便见饭菜已然煮熟,那群难民正各自手捧一个硕大木碗,在大锅旁边排成好长一行,陆续领饭。
一旦领到,便急忙闪到一旁,或蹲或立,挥动手中长箸,望着嘴里猛塞猛拨,一看便知全都饿得狠了。
郑鸣早就饿了,刚要起身出门,却见领路那人正手捧托盘,将一碗米饭连同一盆鱼汤送进门来。
郑鸣一愣,却又很快明白过来,于是也不客气,将托盘接过,放在那口匣子上,一待那人转身出门,便再也顾不得强装出的矜持模样,捧起饭碗,大口朵颐起来。
饭毕,那人再次出现,将托盘碗筷收去,只是从头到尾依然一言不发,即便郑鸣问话,那人也不接茬,就这样自顾自的走了!
郑鸣满心诘怪,却又不得要领,不禁有些郁闷,索性去找那位同来的周老丈聊聊,可刚一出门,便见周老丈正被领路那人引到一旁,似乎正在询问着什么。
“莫非那人正在盘问我的底细?想来是了!”
郑鸣一旦明白过来,干脆重回木屋,不再出门。
此时夕阳西下,林中更显幽暗,三三两两的草虫陆续出现,开始了一晚的鸣叫,没过多久,苦思无果的郑鸣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