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穿上新衣的郑鸣顿时面貌一新,再说郑鸣将近一米八的个头,长得也算端正,待到玲儿又将那顶襦巾端端正正的戴在郑鸣头上,一位风流倜傥的大明公子哥顿时现身眼前!
只是仍有缺憾,那就是头发还短,无法扎起发髻,即便穿上这身明人衣装,仍是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可据研究发现,头发每月才长一公分,若要扎髻,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因此郑鸣白天只能时时带着帽子,免得有人不知底细大惊小怪,真把自己当成个髡发囚徒,便如那位姐老大都懂这个道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稍损,古人自来看得极重。
至于胡子,至今已有一个多月没刮,此时疯生野长,早已像是一把乱草,但郑鸣无意再刮,只想早早长长,蓄了起来,可惜桌上铜镜不够明亮,自己也够不到。
郑鸣索性又让玲儿拿来剪刀,为自己代为修剪一番,拂去毛渣,再洗把脸,郑鸣望着铜镜再照一照,竟觉这番形象煞是好看,平添一丝成熟味道,想来这身土生土长的大明衣衫,果然就比后世那些舶来的洋装更加适合炎黄子裔。
郑鸣早已留意到玲儿偷偷投来的一瞄,却又假装不知,擦把脸后,便迈步出门,带着早已候在门外的周全出门散步去了。
虽是数万人聚居的大型村落,路两旁的林间还是藏了不少野物,各种猴子和各色飞鸟最为常见。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四处乱窜的鼠獾游蛇,白日倒还好些,一旦夜幕降临,虫鸣猿啼立时四面传来,此起彼伏,高低错落,俨然一场竞逐天籁奖杯的音乐会。
荒蛮倒是不假,空气却也真正清新异常,每每深吸一口,神清气爽之感立时生出,这种迥异现世的感觉,有时也会给郑鸣带来困扰,从而不禁反思,工业化给人类社会到底是带来幸福更多,还是灾难更多?
是的,所谓的工业进步与科技发展,确实给人类生活带来更多的方便快捷,和更多的物质享受,但反过来看,却也将土壤、河湖、森林、草原甚而我们赖以生存的空气水源一并污染破坏。
以至再寻常不过的白云蓝天成为奢望,再普通没有的青山绿水成为渴求,以至每一次呼吸、每一口吃喝都变得心有余悸!
其实,在诸子百家之中,郑鸣更加推崇老庄的清静无为,若是有得可选,郑鸣宁愿一生田园,醒时野村炊烟,夜来梦归南山,牧童老叟相依,老来乡音未变,郑鸣很想让时间永远定格在阡陌纵横、鸡犬相闻,而又能够自给自足的小农社会之中。
但大航海时代的到来,发现美洲的刺激,早已将潘多拉的魔盒一把打开,从此之后,海权时代就此降临,工业革命必将不可避免的到来,重达千钧万钧的历史车轮随之加速,滚滚向前,难以阻遏,任是谁人伸出手臂妄图阻拦,最终都逃不过被碾压成齑粉烂泥的下场!
念及至此,留恋田园美妙的郑鸣幡然醒悟!
既然无可避免,那就索性与之同行,一起共舞,一面更早发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规律奥秘,少走一些先破坏再修复的无谓弯路。
一面催动这片始终引领风骚的神州大地驶回正确轨道,以便在这个星球上,早早确立一个统一的秩序与一个由我们自己说了算的规矩,而不是任由那些自私愚昧却又强盗思想根深蒂固的洋毛子们,肆意掠夺,任性破坏,凌驾于异国他人与自然规律之上颐指气使,装腔作势!
当然,便如自己在茶话座谈会上刚刚说过的,我们无法奢望他们道德高尚,我们更不能俯身低首,乞求他们良心大发,从而与人为善,与这世界友好相处,因为那都是不切实际的美梦幻想和幼稚至极的无稽之谈!
既然人类社会是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巨大丛林,那么我们别无选择,更无它途可走,只能成为这片丛林中的至尊王者!
唯有如此,我们才有话语权,唯有如此,我们才能说了算,唯有如此,我们才有资格制定规则,并让他们甘愿就范!
当然,这个目标太大,太难,尤其是对于孤悬南洋、百废待兴的区区几万潜军遗民来说,足可堪称任重道远,甚而有痴人说梦之嫌。
眼下的世界,除了正自孕育、蓄势待发的西欧群狼值得警惕,郑鸣还清醒的认识到,此时的大明朝也已危如累卵。
且不说关外,辽东铁骑磨刀霍霍,关宁防线残破不堪,便是横行中原各地的起义流民,也已汇成滔滔之势,难阻难遏。
至于庙堂上那些冠冕堂皇的公侯臣子们,仍自心怀千秋万代美梦,党同伐异,倾轧不断,丝毫不顾国破家亡就在眼前。
加之明末时期正深陷地球小冰河期,灾害频繁,疫情不断,种种累加一处,大明已然积重难返,灭亡更是不可避免!
既然如此,与其去做勤王续命的无谓牺牲,倒不如继续潜行隐藏。
一面趁着乱世硝烟遮掩影踪头面,一面借助此地尚存的民族血性与珍贵的工匠智慧,辅以自己通晓这段历史,了解世界局势的优势,打造出一处坚实可靠的反攻基地,孵化出一支战力强悍的两栖军队。
待到羽翼丰满、万事俱备的一刻,就此冲破这个孵化梦想的蛋壳,从而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在此之前,需要做的却是耐得住寂寞,踏踏实实又兢兢业业的走好每一步,只因一切才刚刚开始,容不得行差踏错哪怕半步!
郑鸣忽然想起贾岛的那首《剑客》: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只是今日已然晚了,不如留待明日,而且十年太过长了,必须加速提前。
考虑到南明最后一位皇帝朱由榔即将在二十年后被逼出国境,最后一颗名正言顺的反清火种即将熄灭,郑鸣忽然感觉时间非常紧迫。
是的,时不我待,只争朝夕!
鉴于第一脚踢得还算顺利,郑鸣决意根据现有条件和人员配置,制订一个更加长远的计划。
此时已是1639年年末,南明最后一位永历帝将会在1662年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从而标志明政权彻底消失,可在此之前的1659年,朱由榔就已被迫出走缅甸,李定国和夔东十三家的抵抗也愈来愈微弱,濒临山穷水尽地步。
郑鸣明白,若要反攻,必不能等到星火完全熄灭之时,而是要尽早提前,可要提早到哪一年?
皱眉苦思半晌,郑鸣忽然想起一个合适的年份来!
那年的江南商人组成新民军,又一个反清高潮涌起,那年的郑芝龙被流放宁古塔,郑成功复仇怒火正盛,那年的李定国大败孙可望,实力犹存。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据历史记载,那年降雨极多,江河水位极高,以至水患横行,正好适合舰船深入……
于是,郑鸣最终确定下来,“嗯,提前两年,北征时间就定在1657年!”
从1639年到1657年,满打满算不过十八年光阴,郑鸣将这十八年分拆为三个六年,然后进行分段规划。
第一个六年规划从现在开始至1645年,只是郑鸣希望能够提前一年完成,因为1644年的四月二十五日,崇祯帝将会自缢于煤山之上,大明终将走到尽头,同年十月初一,满清发布昭告定都北京,一旦有消息传到南洋,自己这个假冒的钦差头衔将会彻底失去效用。
这个阶段的计划定位于聚拢人心,打造一支忠于自己的团队,同时累积财富,苦练内功,利用现有技术储备和自己对科技发展趋势与历史脉络的了解,建成一支强大舰队,以贸易和军事两手与欧洲列强争锋,重新恢复两洋秩序。
同时还要建立北进基地,为下一步行动打好基础,必要时便可登高一呼,延续汉家国运气数!
“对,就是这样!”郑鸣猛地举起拳头,狠狠挥舞了一下,“五年埋头铸宝剑,一朝出鞘天下惊!”
跟在身后的周全虽然极为伶俐,却是绝难猜到面前这位钦差的心思,只见这位大人脸上时而铁青,时而涨红,更不时咬牙切齿,对着虚无一物的空中胡乱挥舞,莫非大人得了癔症不成?
散步一圈归来,用过早饭,郑鸣便重回议事厅中,与早已来到的洪度年、钱来多议些具体琐务,不一会,一直深居简出、不见踪影的吴由端也迈步进门,前来归还地图。
除了那张世界港口交通原图之外,才刚履新军机参谋的吴由端手里还多了一份新图,虽然只有黑白两色,不曾标注那些图上原有的英文字母,却也是条缕清晰,轮廓周正。
郑鸣看了不由大喜,随后又试着询问吴由端,是否可以再行绘制几份,以作未来商路和行军之用。
吴由端欣然领命之后,便抬腿走了,仍是不多说一语一句,颇有惜字如金的隐士派头,越是如此,郑鸣反而越觉此人深不可测,好在这种感觉并无邪佞,反倒隐隐有一种正大之气。
倒是那位匡步仁,自会上被提拔为兵民议事会委员和外交参谋之后,便忽然收起神叨叨的做派,继而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
郑鸣问时,也是人人不知缘由去处,郑鸣也只好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