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就有这点好,既不过分殷勤,又能随叫随到,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大喊一声“周全”,那人必定拉着长音“在”,在数秒钟之内飞驰到你面前。
若要问些潜军中人的底细之时,却又如数家珍,能将这人的底细来历、脾气性格和过往事端娓娓道来,绝不妄加一句评论,若你不问,周全便笑眯眯的跟在身后,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可以算得上一个相当优秀的长随。
便如此时,目送郑鸣返回居处,周全便也悄悄自去,安静得便如从未来过。
郑鸣这些日子一直在观察周全,毕竟是个贴身之人,经常会接触到一些极为深入和敏感话题,甚而自身隐私也不可避免的暴露在此人面前,若无足够忠诚,便无异于在自己身边装了一颗定时炸弹,郑鸣可不想自毁长城。
玲儿却于此时,不声不响得走进屋来,手里端着一盆清水,盆上搭块帕子。
瞧见郑鸣鞋袜未脱,便已躺在床上,玲儿便将铜盆端到床边,将帕子沾水之后,先为郑鸣擦了把脸,随后又将郑鸣的鞋袜脱掉,轻轻擦洗一遍,这才拉过寝被,为郑鸣盖好。
最后悄悄退了出去,整个过程轻微得如同一阵香风拂过,再无半点其他动静传来。
郑鸣虽然全程闭着眼睛,却是并未睡着,只是静静享受这番服侍,心中却又暗暗自责:唉,真是堕落了,咱这么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竟也沦落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份儿了!
其实,郑鸣刚来的时候对玲儿这番抚弄极不适应,每每开口拒绝,自己动手。
可有一日郑鸣睡下得早,朦胧间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哭泣,郑鸣心奇,披衣下床,悄悄出门,却见院内花坛后面,正有两名女子相对说话,其中一人便是玲儿。
“想来老爷是嫌弃玲儿,事事都要自己动手,漫说给他穿衣戴帽,便是端杯茶来,都要对玲儿说个谢字,这可真是折煞玲儿了!”
月光之下,玲儿泪如雨下,对面那人赶忙拿出一方帕子,为她拭泪。
“玲儿也不要多想,咱们这位新来的老爷一看就是个不凡人物,便是有些个别,也算不得怪事,你看他来时连个长随丫鬟也没带一个,想来是独行惯了。”
这几句劝很是有效,玲儿嘤嘤之声渐渐落下,片刻之后,玲儿却又幽怨叹道:“其实玲儿也知道这位老爷大不一般,玲儿不敢有什么侍床收房这类的非分之想,可是像咱们这等身份,要是不能讨得主人喜欢,活着还有什么劲头?”
“男人不管身份高低,官做多大,其实都是喜欢腥气的馋猫,没什么区别,玲儿不要太过心急就好!”
那人说完,忽又调笑一句,“其实,要想让他们上钩,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你能抹得下脸皮,再多用点心思,想来不是多难的事!”
“姐姐你怎么说起这些……”
玲儿忽而埋头颜面,虽然此时背身,郑鸣无法看到,却也能够猜出,玲儿此时定是红晕浮上,满脸娇羞了。
也正因这次偷听,郑鸣才知自己往日那般独立自主,竟是让人为难了。
是啊,这不是男女平等的二十一世纪,反而是在男尊女卑的明朝末年,尤其对这些被人买断的婢女来说,最好的出入便是被主人瞧上收了房,混得再差一些,便是与男主人不明不白的胡搞几年,再被配给个身份同样低微的小厮,甚而直接扫地出门,就此潦倒一生。
玲儿长得很好看,郑鸣并不是瞎子,何况此时自己此时正值身强气盛年纪,孤身一人在外,便是将她拉上床去,鼓捣出一些事来,倒也算不得坏了规矩。
可真要这么做了,又算怎么回事?
单纯为了一己私欲,还是纯粹露水风月?
郑鸣分明知道,自己不过只是眼馋人家的身子,至于爱慕,却还远远谈不上。
既然如此,为何要坏了人家的贞节?
正是有了这般想法,郑鸣心里便死活过不了这个坎!
但郑鸣反思之后,也在尝试做出一些改变,便如任由玲儿按照自己的理解来服侍自己,穿衣,擦脸,洗脚,甚而不避自己偶尔光身之时悄悄走入进来,等等诸如此类。
郑鸣不知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但起码能让玲儿觉得心安一些吧!
想到这里,郑鸣忽然感觉有点心累!
虽然头脑之中早有一番庞大设计,可等到借助那枚神秘宝珠之能,果真穿越到这群明末潜军之中,郑鸣忽然发现千头万绪一起袭来,需要考虑的事情极多,远非单纯发梦那般简单。
尤其还要穿着这身大明钦差的外皮,又要不断接受两个时空不同思想的碰撞,一面要去恩威并施,让人接受自己的观念想法,一面又要量入为出,用现实这锅底汤快速熬制出一道既能解馋又能垫饥的大餐,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即便如此,郑鸣却是并不后悔,即便再苦再累,不过是在践行自己的梦想罢了!
胡思乱想中,郑鸣渐渐沉入了梦乡……
……
玲儿应是属猫的,每次进屋都悄无声息,以至正在穿衣的郑鸣被吓了一跳。
放下手中的铜盆和帕子,玲儿很自然的走到郑鸣身边,伸出嫩葱似的手指,为郑鸣拧上纽扣,扎上腰带,又将官衣上的皱褶轻轻抚平。
直到那双小手从身上抽离,郑鸣方敢转身,走到盆架旁边,先用那把刚让周全按照自己吩咐做好的藤丝牙刷,沾些青盐,刷牙漱口,再用清水洗脸擦干。
回身之时,玲儿早已捧着那顶乌纱官帽等在那里,郑鸣伸手接过,戴在头上,仍由玲儿早早打开房门,目送郑鸣出门而去。
还没走出几步,早就等在院子里的周全便已迎上前来,不等行礼,郑鸣早已口道“免了”,两人随即一前一后,相跟着走出院门。
先到外面逛上一圈,权当散步,然后回来用些早餐,最后步入议事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