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盛夏已至。
赵中书在府上开了一场饮冰宴,遍邀京城豪贵,尤其是适龄娶亲的公子哥儿家,更是三催四请,打着招呼一定要来,连李明安都收到了帖子。
“京城都传,说令王爷要回京了,中书令心里赌气,要赶在中秋之前把赵二小姐嫁出去。”杨晋在一旁说道。
李明安对着帖子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个端倪,自己年龄尚小,中书令给她递的帖子也只是走个过场,凑份脸面罢了,着实无关紧要,李明安随手把帖子放到了案台的角落上。
“阿令要去么?听说也给陆将军府上递了帖子。”
听到杨晋的话,殷离在一旁说道:“若是能请到齐和公主到场,那遍京的官眷大都会去的。”
李明安回话说:“既然收了帖子,哪有不登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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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府修的遍是文人的雅致气,一步一景,一廊一画,满园的假山古树,曲水流觞穿庭而过,依景设座便有了这流水饮冰宴。
“哟,那位小公子生的真是贵气,若是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他头上簪的是千金难求的苍蓝玉吧?”
御史丞符锦为人忠厚又素来与中书令赵构交好,排座在靠近主座的上位,他家里的二公子又凑巧待娶的年纪,这次的亲事符锦是志在必得。
“哦?”坐在一旁的内阁学士江珉听到符锦的话看向园子口的李明安。
“有陆将军陪着,我又看着年龄估摸是之前住在令王爷府上的北地来的小公子吧。”
只见李明安穿着一身湖蓝的素锦,她不似京中的公子哥儿爱佩金坠玉,唯一的装饰也就头顶的一立玉簪子,偏她生的粉雕玉琢,往人堆里一站,通身倜傥,占尽风流。
“这年龄,还不能够娶亲吧?”
江珉听到符锦的话笑得前仰后合,“是小了些,放心吧,今日之事定是大人你拔的头筹!”
陆骁是一品建威将军,今日能请到他坐宴本就是天大的面子,赵构看陆骁进了门连忙前去迎接,“将军能来,敝府真是蓬荜生辉呀!快上座!”
陆骁给赵构引荐道:“想你们之前没机会见面,这位便是殷官城的李小公子,明安。”
李明安向赵构行了个礼:“赵大人。”
“啊,原来这位便是李公子,我向贵府递了帖,本想抽空上门拜访,没想到今日宴饮才得见,快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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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觥筹交错,后院也没闲着,赵夫人特地引了齐和到房里说话。
“不怕公主笑话,我今就只有因儿的婚事这一桩心事悬着了,因儿心思单纯,难免我夫妇俩要为她多做些盘算。”
齐和自幼在官场客套话里浸润惯了,自然猜出了赵夫人的心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齐和也是做人娘亲的,知道这都是应该的。昨日我进宫皇兄也交代了,夫人大可不必顾虑君家情面,毁亲的事是阿言莽撞失了礼数,赵二小姐若能得一个好归处,天家自然是满心欢喜祝福的。”
赵夫人拿帕子擦了眼角的泪滴,“妇人谢过天家,谢过公主。”
“今日怎没见赵小姐?”齐和问。
“在房里收拾着呢,小女儿要见人难免对相貌要在意些。”赵夫人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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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我不要出去!”赵因把头埋在被子里,对着榻前的乳母喊到。
“你们都先出去吧,小姐这里我来照应就行。”
乳母遣散了仆人,又对着榻上的赵二小姐温声地规劝道:“小姐,这话讲了多少遍了,那无理的令王爷并非良人,能做出退婚这种不顾天家颜面的事,你若执意嫁给他,今后又能得到他的几分真心?”
“我不求他一心一意,但求他全心全意。我只求能伴他身侧,我不在意他心里有他人。”
“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自古痴男怨女,快意恩仇,自然求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心一意,若你嫁了他,只当一个摆设,没有半分情义,长夜漫漫,青灯旧砖,你自己能熬的下去?”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一心的念着他,他那么好,像那满天的星星一样温柔斑斓,我哪里还看得上旁人?”
“这可不一定”乳母上前抚了扶赵因弄乱的头发,“小姐还没看怎知瞧不上,我听前院的小丫鬟议论,说是今日来了个清流人儿呢,青山远树一般的模样,小姐不想偷偷去瞧瞧?”
赵因脑瓜一转计上心来:“那好,我一会就出去随母亲见客,不过这身衣服弄皱了,还是换一身的好。”
“只要小姐愿意出门见客,怎样都成!我这就去给小姐拿衣服!”
“慢着,这般的小事我自己来,只是衣服有些繁琐,乳母去外等着可好?”
乳母看着赵因一副无害的表情,只得听命:“那好,你可快些。”说完就出了屋门。
赵因也没闲着,开了窗就跳了出去。
后门的小厮正忙着安置各位夫人的马车无暇分身,硬是让赵因大大落落的出了门。
可出了门赵因就懵了,她只是想从那恼人的宴会上离开,却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不想竟被人冲撞到了。
一个小乞丐直直得撞上了赵因,接着又自己倒在地上喊着浑身疼。
赵因被撞的往后踉跄了两步,又走上前关切的问到:“你没事吧?”
“有事!大大的有事!我都动不了了,哎呦,疼!浑身疼!”
“那,快去寻医馆!”
“寻医?我哪有钱?不行,你得赔我!”
赵因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为什么?”
“是你推的我!”
“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没有推你。”
“谁看见了!谁能证明!”
眼瞅着小乞丐向四周叫嚣,那足足的中气,哪像是一个倒地不起的人。
赵因是溜出来的,哪有心带钱袋,抬手就摘了发髻上的金簪,“那这个可以么?”
小乞丐抬手去接:“也就这样吧。”
没成想被人一把截住了胳膊:“慢着,”赵因和小乞丐一同抬脸,“不是要人证么?我看见了。”
听他这样说赵因抬起眼,面前的人穿了一身水赭色的骑装,入目的是一张刚硬的侧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眉色墨而深远,清晨的初阳斜斜地照在他脸上,离得太近了还能看得清泛着金色光泽的细小绒毛。
不知怎的,赵因突然就想到了乳母之前说的那句,“青山远树一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