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焕悠闲自在,竟是丝毫没将叶盼香的话听入耳中,半倚在塌上翻起了一旁的书。书里夹着枫叶状的签子,女儿家的玩意,细的脉络旁篆刻着巧的“香”字。
书卷本身无多大不同,只是有些地方写上了与众不同的批注,言语偶尔正经出彩,时而幼稚童趣,适合逗乐解闷。
唐焕一心二用的本领素来厉害,一边看书还能一边注意着床榻上的动静,见姑娘隔着帘子一直往他这儿盯着,不由打趣道:“没想到妹妹如此迷恋为兄这张脸,难怪方才入了梦还念着四表哥。”
放在从前叶盼香定会羞得通红,而今习惯了,只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以不变应万变。
叶盼香轻悄悄地伸出一只藕臂,努力地够着一旁摆放在红门雕花衣挂上的衣裳,心里埋怨着宝心怎么将它搁置地这般远,下次定要挪近些才好。
唐焕余光好笑地盯着这边的动静,见姑娘实在够得吃力,便不动声色地替她移了些。
叶盼香见男人还云散地窝着,自然不知,还以为是自己伸得够远了。
待她窝在床上穿好了衣裳后,她才敢趿了鞋下床。叶盼香见唐焕正看着游记,蓦然想起里头还有自己一时兴起写得诗,急忙将他手里的游记夺了回来,塞进了书柜郑
“表哥怎么能随意翻女儿家的书卷?”
唐焕也没甚反应,也不知他看到那一页没有,只见他慵懒地窝着,半眯着眼瞧她,笑道:“妹妹急什么,难不成是藏了哪位儿郎的情诗?我对看情诗倒有几分经验,何不让为兄替你瞧瞧。”
这话得颇为露骨,像是她年纪便与人私相授受了。
叶盼香虽是知道唐焕这人对她话向来放肆,可难免恼羞成怒,冷静了几息后,才生硬地扯开了话题:“表哥今日虽是不请自来,但也算巧,还请表哥稍等片刻。”
叶盼香趿着鞋去了屏风后的书柜寻东西,四处翻找了一遍,才从角落里找出了两卷画。
叶盼香出来时身上已经披了一件薄羽纱,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她将画卷摆放到唐焕面前的棋案,自个儿斟了盏冷茶,入了喉才觉得冰冰凉凉的舒缓了许多。
唐焕拆开两扇画卷,细看了一番,眼里倒是多了几分赞赏。竟是挑不出一丝细节,就连乐菱大师惯用的颤笔,她也能描绘地淋漓尽致,分毫不差。
“妹妹今日怎不藏着掖着,谎称江湖文客了?”
叶盼香倒也不觉尴尬,颇有些破罐子破摔,自是因为她有办法圆谎,“做戏是做给旁人看的,四表哥向来洞若观火,所有虚的实的在表哥眼前都是一清二楚。”
唐焕对奉承拍马向来不受用,今日却难得笑了,道:“还没问妹妹是何时学得这身本事,乐菱大师自习画,若让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得知这九曲图被你这儿姑娘复刻了,他指不定是要嫉妒妹妹的赋。”
叶盼香无言,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她恍惚中忆起往事,不由得惆怅。
其实这世间哪儿有这般轻易的事儿,她虽有几分赋,但年幼时也得日日绑玉石荷袋练腕力,一份苦也没落下,日日操练,才有得今日描画的本事。
走神不过几息,叶盼香唇边还扬着笑,“四表哥高看香儿了,从前柳府里有一位余画师,仿得一手好画,真假难辨。香儿有幸随师傅学过几年,练就了一两分。若真轮起来,还是与师傅差了许多。四表哥不信的话,大可派人去查。”
叶盼香完,便见唐焕一脸戏谑地看着她,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把戏。叶盼香敢这么,自然是有把握的,她在离开之前早已安顿好了所有的一切,前程往事,没有一样会成为她的阻碍。
唐焕抬了抬眼,撩饶红痣越发惊艳,他的声音从来低沉,如冬日山泉,如击鼓之声,“妹妹的,为兄自然会信。”
叶盼香莞尔,道:“既然如此,也还希望表哥莫要食言,早早将应承的银子送来才是。”
唐焕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倏地笑了,“从前怎么没发现,妹妹竟是个财迷。”
唐焕指了指她床榻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四箱檀盒和几捆药包,揶揄道:“妹妹还不快数数?”
叶盼香早就不似当初惦记着这点钱财了,如今晚妆阁每月的收支都足够她日日奢靡了。
叶盼香只道:“香儿自然是信得过表哥的。”
唐焕听闻,慵懒地起身,背脊却如劲竹一般挺立,“既如此,为兄便不耽误妹妹休息了。”
“忘了提醒妹妹,我母亲不日便要归家了,她生来最爱她那张脸,最恨有人生得比她美。幸而京中虽是贵女无数,无人能夺了她第一美饶风姿。为兄好心提醒妹妹,这般清丽的脸蛋儿,可莫要再出众了。”
叶盼香霎时羞红了脸,半响才啐了一声,真是登徒子,走时还不忘掐她脸。
完,唐焕便拿着两卷画离开了。他可不顾叶盼香名声,悠闲地从她闺房中迈步而去,似是从他的竹坞居走出一般寻常。
待唐焕离开后,叶盼香晃了好久才唤了宝心宝漪进屋。那两人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纳闷自家娘子今日怎么自个儿穿了衣裳,也不叫她们进来伺候。
叶盼香实是不知该这四表哥本事太大,还是这两个婢女太没本事。如若有一,她被坏人掳了去,这两人怕是一时半刻也觉察不来的。
“你们方才可听见里头动静了?”
宝心与宝漪相视一眼,皆摇了摇头。
叶盼香恼羞成怒,剜了两人一眼,道:“日后我即使睡了,你们也在内室守着。”
宝心不明所以,却也不好多问,只好应道:“奴婢遵命,娘子可莫要气了。”
宝漪替叶盼香整理床榻,发现了那些个檀盒,问道:“娘子,这些盒子可是要送到库房中?”
叶盼香点头,不甚在意地倚在贵妃榻上,道:“竹坞居派人送来的银子,你先锁好了。”
宝漪应声搬了其中一个盒子,却发现十分轻,并不像是装了银子,“娘子,这里头轻地很。”
叶盼香闻言,走至床榻边,将所有的檀盒都打开了。其中两个装得的确是真金白银,宝漪手里抱着的和另一个盒子里装得却是一套衣裳和首饰。
叶盼香惊诧,将衣裳取了出来。
是一件白净的玉兰散花纱裙,衣尾处绣着精致的白玉兰,一簇簇环绕,领口上绣着几根银线,无一处不精致。与之相配的是一套鸾归云发饰,做工精致,秀丽的簪花为这纯净中添了一丝艳丽。
叶盼香突然有些语塞,她不知唐焕为何会送她一件衣裳。诚然,这衣裳虽精致,却也不是稀罕之至的。只因唐焕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送她的也不例外。
碧海阁在炎炎夏日里沉寂着偷凉,瑶花阁却是十分热闹。姜窈方从唐媛屋里出来,又往后花园饶了一大圈,才回了屋去。
姜窈与侍女玉儿闲谈着,玉儿素来是个会逗乐的,常将姜窈逗得喜笑颜开。两人绕了一条有树木遮阴的径,未曾想拐弯处竟是看见了不远处唐焕。
姜窈霎时便收了笑声,脸红得厉害。眼前俊俏的男人着了一件修身长袍,白玉发冠,少了几分素日的风流,多了几分诗书气。其实在姜窈心中,这位唐四公子远比他的几个兄弟要出众地多,光是容貌气度便是无人能及,不知比唐佑那个真正的草包饿狼要优秀几何。加之他的身份出众,如何能不让人心动?
姜窈忆起离开边疆时,祖母对她得一番话,心中不免可惜,却又蠢蠢欲动。
眼下这条径窄,两人势必是要打招呼的,姜窈干脆停在了原地,等着对面的男人靠近。
唐焕的确往她这儿走来了,却未停下脚步,甚至没有正眼瞧她。
姜窈错愕,控制不住地回头惊呼:“四表哥。”
唐焕停驻,转身看着面前的女子,神色一如往常懒散,似是在问“怎么了”?
姜窈也不知自己为何喊住了他,两人关系本就不甚熟稔,避嫌也是应该的,可她每每忆起唐焕待与她同样身份的叶盼香是如何不遮掩的亲厚,便是意难平。
面对唐焕居高临下却又慵懒的气场,姜窈很快就调解好了心态,笑道:“近来气炎热,倒是许久未见四表哥出来走动。”
唐焕扯了扯嘴角,状似不加掩饰的敷衍,应道:“嗯,既然气这么热,姜娘子还是快回屋休息吧。”
唐焕显然不想久留,完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姜窈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羞得满脸通红。
想她如此姿色,从未有人对她这般轻待,姜窈忽生嫉妒,在这儿府中,她终是不如叶盼香讨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