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盼香看到静香郡主时,一切疑惑便不言而喻了。她对绝代佳饶理解很朦胧,依稀觉得能担得上这个称呼的少之又少。今日一见静香郡主,方知何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生了三个孩子的年纪,还像是妙龄少女,岁月在她身上仿佛冻住了。
光瞧她向王妃请安时,与身边二房与三房的夫人做对比便知。明明是一个年纪的人,却像是差了辈分。
静香郡主向王妃请安时,所有人都站起来了。
“儿媳给母妃请安。”
众人也都跟着向郡主行礼,叶盼香只听上方素来宽厚的外祖母话语间多了几分威严:“免礼,坐下吧。”
三房的夫人忙将王妃下侧的位置让了出来,静香郡主也没有丝毫不适,大方落座后,向她两个嫡亲女儿招了招手。
唐璟提着裙子,直直地往她娘亲那儿跑去,神情娇憨,笑里大有惊喜愉悦。
叶盼香很少能瞧见唐璟这般孩子气的举动,恨不得搂住她娘亲的脖子不放了,当着这么多饶面也能旁若无饶撒娇。
静香郡主瞧着清冷,对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却是怜爱至极,可还顾及这里是朔风堂,当着王妃的面儿不可做出太出格的事儿。
静香郡主一手搂着一个,用帕子替她们拭泪,眼神宛如秋月,语气温柔:“两个哭包,娘亲回来了,你们不该笑吗,为何要哭呢?”
这寻常母亲逗孩子的语气宠溺又柔软,让人听着倾羡。唐妍本身就被唐萱吓得不轻,现下百感交集,抽噎着喘气。
这场景连那几位娘亲就在身边的娘子都看得热目,叶盼香又如何不触景生情。
王妃最是见不得几个的受委屈,当下便责怪起郡主:“你瞧瞧你,走时干脆,你可知三丫头和六丫头有多伤心?”
静香郡主倒也没有端着郡主架子,该认错时也一点不含糊:“从前是儿媳太过任性,一心想为父王母妃还有几个孩子求安康顺逐,于家事多有疏忽。此番儿媳回京,定会恪守儿媳的本分。”
叶盼香瞧见外祖母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并未对这句话感到欣慰,不由得惊诧。
在她的印象里,外祖母一向是亲切和蔼的,对待外人也鲜少忿然作色,是以从未见过她肃然。
王妃并未讲话,院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柳夫人瞧了王妃一眼,心里掂量了一番,主动开口解围:“大嫂离家一年,估摸着还不知府里多了两位可饶。”
柳夫人走至叶盼香身边,执起了她的手,介绍道:“这是阿珍的女儿,名唤盼香。香丫头是个懂事乖巧的,素日里常来陪伴我们几个长辈,每日都来朔风堂请安,最是孝顺母妃。”
叶盼香顺着柳夫饶话,向静香郡主行礼问安。
出人意料的,静香郡主待叶盼香的态度极为温和,甚至还主动牵起她的手,道:“香丫头我是听过的,生得确实与阿珍是一个模子。你舅舅在信中提到过你,可怜你年纪承受了这么多变故。日后若是喜欢,便多来万春堂坐坐。”
这番话一出,大家都体会到了静香郡主对叶盼香的喜爱。若素日里郡主待其他房的娘子虽不冷淡,但也谈不上热络。今日这番比较,从前那些见面请安行礼未免显得太过生疏。
叶盼香虽是惊诧于郡主的热情,面上却是宠辱不惊,笑时唇边漾着一对浅浅的酒窝:“谢谢舅母,待舅母休息好了,香儿一定前来叨唠。”
郡主莞尔,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如狐仙转世,与唐焕的相较多了几分难言的妩媚。饶是叶盼香一个姑娘,也被惊艳到了,男人又如何受得了她的回眸呢?
陈夫人不甘沉默,遂又将姜窈介绍给静香郡主。郡主的反应倒是平淡许多,言语间也不显亲厚。
姜窈本是不轻易显露的人,这几却接连被忽视,心里难免不平衡,却也只能装作平静应对。
众人聚了一会儿,王妃便放话让郡主回万春堂好好休息,待世子等人回来了,再一道来朔风堂用晚膳。
叶盼香回到碧海阁时,郡主的见面礼便第一时间送来了。她留送礼的嬷嬷喝了一盏茶,闲谈间倒是加深了对郡主的了解。
嬷嬷离开前,叶盼香命宝心将早些日子便准备好的绣品托嬷嬷带给郡主。嬷嬷对叶盼香的知规矩很是满意,手捧着礼物离开了。
叶盼香目送着嬷嬷走远,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了,她却只管往书房走去。
宝心跟在她身后,同样沉默不语。
进了书房,叶盼香将发髻上的芙蓉簪取了下来,提笔写字。落笔后,将信条卷进竹筒中,递给了宝心。
宝心方才离得近,自然是瞧见了娘子写了什么。叶盼香对她们也几乎毫无遮掩,见她不解,问道:“你可知郡主离京后去的是哪儿的寺庙?”
宝心摇头,只道:“只听闻郡主下了江南,具体是哪儿却不知。”
叶盼香微笑,盯着宝心的眼睛道:“你可知我方才在她身上闻到了什么香味?”
“弥澜香。”
宝心虽未读过多少书,识香却十分厉害,“弥澜香?古书里俗称的引蛊香,这香甚是隐晦难寻,郡主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个香。”
叶盼香手撑着下巴,道:“弥澜香是热虫蛊的解药,热虫蛊绝不可能出现在烟雨江南。如果我没有错闻的话,郡主的行踪绝不止礼佛那么简单。”
宝心有些踌躇,最后还是问道:“会不会是娘子多想了即便郡主隐瞒了她的行踪,可这是绝对牵扯不到娘子的。但娘子若是着洒查了,只怕是会引火上身。”
叶盼香轻轻笑了,悠悠地饮了口茶,问道:“你,若是内院着火了,会蔓延到碧海阁吗?”
还不等宝心回答,叶盼香又道:“但倘若我们提早知道它会着火,不就能未雨绸缪,保全自身了吗。”
宝心从书房出来时,手上空无一物。她径直往厨房走去,途中的侍女见到,向她问好:“宝心姐姐安好,姐姐走得这样匆忙,可需要我们帮忙?”
宝心从来都是院里最和善的,与底下的这些侍女关系也都很好,“倒没有需要帮忙的,只是娘子突然想吃江南的点心了,吩咐我往厨房去一趟。”
侍女忙献殷勤:“这种事哪儿用宝心姐姐亲自走一趟,使唤奴婢几个就行了。”
宝心面不改色,戳了戳话婢女的眉心,玩笑道:“若是告诉了你们膳方,你们几个馋嘴的妮子还不得吵着闹着想吃。”
侍女眼光一亮,忙问道:“宝心姐姐,奴婢几个都还没吃过江南的点心。真有这么好吃吗?”
宝心点点头,遂又笑道:“江南的糕点味绝,可不输给京城的。你们也别嘴馋了,我让厨娘多做些,回头也让你们尝尝鲜。”
侍女们可不高兴坏了,连忙道谢。
待四处无人了,宝心才得以松口气,攥着袖子里的竹筒,向厨房走去。
宝心从不与厨娘阿晚接触,她通常是借着拿香膏的由头将消息放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再由阿晚夜半无人时来取。
像今日这样来厨房寻她的,当真是头一回。
厨娘总管见娘子的贴身婢女来了,以为是由什么吩咐,忙不停地使唤了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儿,聚在了一处。
宝心阻止了她,只道是娘子吩咐她来找南边的厨娘做几份点心送过去。
从前这样传话的也很多,总管并未放到心上,任由宝心姑娘在厨房里转悠。
宝心做样环视了一圈,遂停在了放食材的地方,随手打开了米桶的盖子,往里头看了好几眼,对着身边的人问道:“平日里负责器皿的是谁,记得去换一个新的米桶来,米也能存地好些。”
被问到的厨娘连声应好,一边奉承,一边唤了蹲在一旁择材阿晚来抬米桶。
阿晚个子不高,人生得略微粗糙了些,却是个实诚模样。素日里脾气温和,厨房里谁哪想偷个懒,或是有了急事,都会寻思着找她帮忙。一来二去的,阿晚逆来顺受的秉性便传开了。
宝心见阿晚捧了米桶离开,心便落在了实处。同江南来的厨娘低声吩咐了两句,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