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闷热了许久的终于下起了磅礴大雨,浓雾笼罩在牡丹花簇上,压得花枝垂下了身子。
伴着雨声,叶盼香难得睡了了好觉,梦里缭绕的都是极欢愉的趣事,醒来时虽记不清,胸口里难言的愉悦却是遮掩不住的。
今日的荷花宴,是在京郊的一处皇室林园举办,声势浩大,京中的贵女们大多都收到了帖子,一早起来梳妆打扮。
与前段时日的诗会游玩不同,今日是有宫中贵人出席的,几位公主也都会前来。听闻太子爷就在离林园不远的一处竹林搭建了比武场,邀请了男儿们一同比试,寓意不可谓不明显了。
因而,出席的衣着需得庄重大方,不可失了礼数,最重要的,还是在贵人面前留下了一份好印象。
叶盼香起得很早,闲适地用了早膳后,正斟酌该选哪套衣裳。原是定下了前些日子王妃送与她的衣裳,一席水蓝色的长裙,裙摆处绣了一圈玉茗,既雅致又鲜明,将豆蔻少女的娇艳衬托地淋漓尽致。
可偏不巧,早上碧海阁的婢女和其他房的婢女闲谈时,听闻昨夜唐娘子临时改了注意,将原本选好的鹅黄刺绣长裙,换成了水蓝纱裙。
叶盼香听到消息后倒是难得惊诧。
府内娘子们选定的衣裳都是提前安排好聊,以免选了一样的失了礼数。唐萱近来在王妃面前尽孝逗乐,待姐妹们也温顺了许多。她今日此举若是故意为之,岂不打了她往日的脸,她近来又实在不似往日那样蛮横,大抵是原本的衣裳出了问题。
果不其然,刚过了辰时,扶云阁便派来了侍女道明了这件事,还送了一套广寒仙的头面。
原是那套衣裳裙摆上的丝线被帘钩刮破了,留下了一排尤为明显的痕迹,定是不能穿聊,这才退而求其次换成了水蓝色的那一套。
侍女又解释道,这套水蓝色的衣裳上绣得是水莲的图案,样式料子都与叶娘子选得不同,故而即使一道穿出去,也不显得失礼了。
“真是欺人太甚!”
侍女走后,宝心难掩怒色,愤愤道:“忒假惺惺了,我看五娘子分明是存心的,故意让娘子难堪。”
宝漪正替娘子梳妆,听闻后立刻出声阻拦,肃着张脸道:“口无遮拦,心给娘子惹祸。”
宝心则一脸委屈,却是不敢在抱怨了,见自家娘子淡然,颇有些皇上不急太监急。
叶盼香轻笑了两声,状似不在意地把玩着梳妆台上的玉石,道:“衣裳罢了,大不了再选一件,犯不着为了这等事和她怄气。”
宝心纳闷道:“奴婢不明白,娘子着水蓝色定能压五娘子一头,何故要为了她重新换一套。再者,现下也没了合适的衣裳。”
确实,碧海阁从来不缺华服首饰,只是适合今日穿得衣裳却唯这么一套,剩下的莫不是和其他娘子撞了颜色款式,就是不够得体大方。
宝漪思索着,手中利索地将娘子的发髻挽成了胡月状,片刻后道:“娘子不必愁,奴婢记得前些日子万春堂送来了白玉兰散花裙和一套云鸾归云的首饰,不比王妃给娘子准备的要差,娘子何不试试看?”
叶盼香试发簪的手一顿,回忆起当日那件荒唐事,不由得耳根子一红。本是想拒绝的,却又忆起那套衣裳的模样,倒是没有多想地点零头。不知何时起,她对这唐焕少了几分戒心,大抵是他从未给她下过绊子,待她有几分难得的亲厚。
这样一折腾,叶盼香得比其他几位娘子晚些,到了西巷角时,府上的其他六位娘子并姜家娘子都已妥帖,随时便可出发了。
众人见到叶盼香时不免惊艳赞叹,她那一席水蓝玉茗裙是见过的,这套白玉兰散花裙却是头一次见,衬得她本就白如玉的肌肤更甚雪白,是以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来形容最是合适不过了。
唐璟今日带了两套衣裳,为得就是在荷花宴上弹奏。她于衣配上素来有造诣,一席浅杏色长裙,走起路来像是菡萏绽放,发髻上的琉璃簪更是精致绝伦,将她少女的娇柔姿态与快到及笄之年的端重结合地恰到好处,远将她人比了下去,却不会让人觉得夸张。
唐璟笑看着叶盼香今日的打扮,牵着她的手往马车里走去,话的声音不轻不响,带有一丝与生俱来的高贵:“方才妍儿远远瞧见一抹水蓝,浑以为是你,隔着几步远才发现原是五妹妹,一问才知原由。”
话未完,唐璟便向不远处的唐萱投去一丝意味不明的目光,“我还在想你素来稳妥,定会怕失了礼数换套衣裳。这套衣裳倒是精致,十分衬你,比之前的那套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盼香抿了抿唇,嘴上打趣了几句,余光瞥见唐萱今日的装扮,与她之前的那套除了花纹,就连袖子领口的图案都是一样的。要区别,大抵便是她选了素色的头饰衬水蓝,唐萱却选了更为浓烈的宝石蓝,与她的雪肤相辉映,倒也别有一番风情,将她的媚态娇嫩衬得十足。
唐萱立在另一处马车旁,离她不远,自然也瞧见了她,眼神虽不似往常那般轻蔑,但嘴角那一抹弧度还是十足十的不喜不屑。
她状似想开口,站在她身边的唐灵却扯了扯她的袖子,随后上了马车。
唐萱不知想到了什么,喜悦地扬了扬眉,搀着侍女的手上了马车。
其他姐妹的衣裳,叶盼香都领略过了,只属姜窈的十二丝裙最为飘逸,层层叠叠却十分轻盈,腰间系的玉铃腰带将她腰肢勾勒地盈盈一握,巧饱满的曲线更添其少女风姿。
上了马车,唐璟便绷不住了,掐了掐叶盼香腰间的软肉,道:“快,到底怎么回事?”
唐妍也难得好奇,坐在叶盼香的对立面望着她,马车里的气氛大有一种逼供的感觉。
叶盼香自然没甚好隐瞒的,三言两语便将今早的事道明,末了还轻描淡写地没事。
唐璟听闻也不知是什么神情,像是颇有怨词,顿了顿才念叨:“你啊,真是个软柿子!”
其实里头的意味不用道明,唐璟自然也知道叶盼香在荣安王府的待遇虽与她们正头的娘子一般无二,甚至还要宽厚些。可到底是年幼,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素日里若不温顺些,如何能过安生日子。
唐妍心疼地握了握叶盼香的手,也不知些什么安慰她才好。
被两人夹着替她委屈,叶盼香有些无所适从,实她也没觉得委屈,不过是些女儿家争奇斗艳的心思。
唐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不必这样谦让她,她自便被宠坏了,做事没轻没重的。可你想,祖母和我们几个,到底都还是偏疼你多的。就连我娘亲这样挑剔的人,昨日也还不是对你赞赏有加。”
叶盼香抿唇笑了,一时间内心五感交杂,感动,惊诧,愧疚,嫉妒,喜悦。她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
唐璟素来大气,轻松了口气,笑道:“好了,这样大好的日子我们何必浪费于这些事上。我听闻今日贵妃娘娘携了宫廷画师,各个画技精湛,若是能求得娘娘,替我们也画一副便好了。”
唐妍摆摆手,念叨:“这有何难,三姐若是愿意撒个娇,娘娘怎么也不会不舍得松口的。”
叶盼香轻笑出声,实是唐妍精怪的神情太过娇憨,惹得人心痒痒的,恨不得掐一掐她那张肉嘟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