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叶盼香都试图服唐馨独自前往,以免与唐焕相见之恼,可都是惘然。
唐馨这样傻憨的性子,着实是磨人一把好手,一来一去就将叶盼香磨得脾气全无。
临到了竹坞居,唐馨亲自敲了敲漆金门环,笑吟吟地往后退了两步。
叶盼香站在唐馨身侧,早先便夺了宝心手里的团扇,自个儿轻摇,扇凉倒是其次,主要还是掩面。
门环响过三声,便有侍女前来开门,睹依旧是颜比花娇之态。
“两位娘子安好,请问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唐馨有求于人,倒也放得下脸面,只今日这开门侍女不甚面熟,索性不是往日驱她时见过的。
“这位姐姐,我是来找我四哥的。”
“回娘子,现下四公子并未归来。”
此话一出,两位娘子的反应可谓是大相径庭。叶盼香掩在团扇下的嘴角微翘,想着总算是免了窘态,可回去歇息了。
唐馨脸上却是不加掩饰的失望,只差长叹一声,望眼欲穿了。
“二姐姐,那便罢了,下次再来寻四表哥也可。”
唐馨想到方才自己顶着疼痛坚强地走过这一长段路,眼下又要无功而返,她怎会愿意。
唐馨遂又转变了神情,盯着婢女凝望了片刻,眼里头的意味不可谓不明显。
婢女惯会瞧人眼色,当下便客气道:“两位娘子若是愿意的话,不如到待客的偏殿稍等片刻。”
这可正中唐馨下怀,忙捣蒜似的点头,拉着叶盼香便往里走。叶盼香无奈,只得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来这般久了,这却是叶盼香头一回来唐焕的竹坞居,倒也不似外头传得那般讲究。就好比曾有人议论,这竹坞居中便是倒夜香的侍女也是惹人怜爱的美人儿,面前来来往往,虽也不假,可叶盼香也瞧见几位姿色平平的侍女。
只这装潢确实雅致,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画中的美景宛在眼前。从亭台水榭到帝王将相钟爱的自雨亭,竹坞居更像是型的府邸,规格与别处截然不同,也显出唐焕在王府中不可比拟的地位。
唐焕迟迟不来,叶盼香无甚所谓,唐馨却是急躁,揉着屁股也不安生,硬是随手招呼了端茶送点心的婢女过来问话。
撒金童子今夜照旧,唐馨先是将一荷袋碎银子拍在婢女手中,好好地讲那姑娘吓了一跳,忙跪着求饶。
“做甚,快起来,本姑娘有话要问。”
叶盼香“噗嗤”笑出声,实是没忍住,惹来一记白眼伺候。
侍女怯怯地将荷袋挪到桌上,糯声道:“无功不受禄。娘子吩咐便是,奴婢定当知无不言。”
唐馨将荷袋塞了回去,不耐烦地挪了挪屁股,“让你拿着就拿着,有银不拿是呆瓜!快些来,我四哥现下到底在哪儿?”
“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做酒扫的侍女,并不知晓公子行径。”
唐馨与叶盼香对视一眼,彼此了然,遂心眼颇坏地咧嘴一笑,单手挑起侍女的下巴,做京州恶狼状:“那就你知道的。”
侍女畏畏缩缩道:“奴婢,奴婢只知寻常这个时辰,公子若是待在府中,多半是亲自带雪竹去竹林消食了。”
唐馨满意,悠悠地斜靠在座椅上,挥了挥手:“得了,下去吧。”
唐馨用手怼了怼身边的侍女,随意吩咐道:“听见没,快去找我四哥。”
一旁的叶盼香悠然地喝着茶,心道着若是这婢女就这么去了,少不得要受些苦,未曾想战火立刻蔓延到了她这儿。
唐馨身边的侍女前脚刚准备走,便被自家主子褐止了:“停,停停,你先回来不对不对,我今日是有求于四哥,理应客气些,诶,可惜我脚受伤了”
唐馨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对着叶盼香厚颜无耻道:“要不香儿你替我走一趟?”
叶盼香一口茶水险些呛着,难为这般大言不惭的话唐馨能得这般理所当然。
唐馨是个没有眼力劲儿的,牵着叶盼香的手念叨:“莫害羞嘛,都是一府兄妹。我瞧着四哥是极关心你的,听闻你日子的药方就是他亲自替你开的?”
叶盼香羞赧,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没想到唐馨当着这么多人面堂而皇之地将女儿家闺房里的私事道了出来,她还有何脸面。
“二姐姐慎言!”
唐馨立刻噤声,悄声道:“诶呦,我知道啦,你就帮我这次吧,香姐儿。”
一旁的宝心知晓些自家娘子与四公子的事儿,也觉得私下会面略有不妥,且她瞧着自家娘子是不情愿的,未曾想她却是答应了。
唐馨自是一万个愿意,嘴上难得抹了蜜,起甜话来可比男子哄情儿熟练。
直到出了竹坞居的大门,宝心依旧云里雾里,瞧着娘子走错了径,还提醒道:“娘子,您走反了,往那儿走是后湖,要绕一圈呢,这儿才是去竹林的路。”
叶盼香懒散地举着扇柄,时不时摇两下,“谁我要去竹林了,我乏了,要回去歇息。”
宝心素来机灵,这样一来便全明白了,立即上前扶着娘子的手,轻声道:“娘子好主意,奴婢待会儿便着人去二娘子那儿知会一声,是没寻到四公子,就先回去了。”
叶盼香笑了,身边皆是懂她之人,日子着实舒心:“机灵鬼。”
两人从后湖绕回碧海阁,正巧能避开竹林,又能吹湖畔惬意的晚风,倒也生出几分闲适。
叶盼香嫌少来后湖这儿,全因着白日来往之人太多,少了几分宁静,夜间的后湖却是好去处,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船通。一时间瞧见这景象,叶盼香竟想起前阵子看过的话本子,讲得便是采莲女和书生的故事,虽庸俗了些,却也解闷,不失为闲暇乐趣。
途经树影笼罩的月色径,四处灯火幽暗,不觉生出几分阴森,叶盼香倚着宝心的手不经意多用了几丝力,许是想起鬼谷先生编纂的“奇闻论”,里头荒诞惊悚的故事。
“嗬嗷。”
叶盼香与宝心两人猛然一哆嗦,显然是被吓着了。
这是一阵闷在喉里的嘶吼,在这静谧的夜晚,风吹草动都显得格外清晰,这样一声叫喊显得更为渗人。
“娘子,方才那是什么声音啊?”
宝心四处观望,深怕树丛中钻出什么吓饶东西来,紧赶慢赶想扶着自己娘子往人多的地方去。
叶盼香自然不知晓,只得故作镇静,恍惚间却觉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儿听到过似的。
“啊!”
叶盼香来不及反应,突然被一重物乒,脑袋一阵眩晕,强劲儿的爪力将她的衣袖勾破了,更遑论发钗珠宝了,借着月光,叶盼香瞧清了眼前龇牙咧嘴的怪物,不免更加慌了。
几月未见,这雪虎的个头又猛蹿了不少,眼下它如蓝宝石般晶透的眼眸在夜色浓稠下显得更为妖冶,粗长的虎须划过叶盼香的眉心,下一秒便是尖牙利齿。
叶盼香猛地闭上了眼,只是这雪虎张开了血盆大口,却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叶盼香的脖颈,模样格外蠢萌。叶盼香轻颤,只觉得像是钝刀刮过,生疼。雪虎舌尖的倒钩虽然不如他的利齿危险,却也是能伤饶。
前头宝心被甩在了一边,磕到了手臂,磕磕绊绊站起来时便瞧见了那凶险的一幕,立刻拾了石头往雪虎身上砸,还对叶盼香喊道:“娘子快跑,奴婢替您挡着。”
雪竹被砸地不悦,怒气冲冲地回过身,嘶吼了一声。它虽还未成年,身形也不壮大,但牙尖的利齿着实让人瞧着心惊肉跳。
扑向宝心时,雪竹眼里散发的是真正的杀机。
叶盼香趴在地上咳嗽,见这一幕惊险,瞪大了眼,喊着宝心的名字。
“簌!”
一片竹叶适时地从雪竹爪间划过,雪竹瞬间萎靡了,怒视着滑坐在地上的宝心,舔了舔自个儿的脏爪,慢悠悠地走回了叶盼香身边,提着她的衣袖往前走。
叶盼香迷迷糊糊地被拖着走,别瞧雪竹还未成年,力道足以将她分秒撕碎,眼见着就快被它拖进湖中,幸而及时抓住了桅杆。
雪竹望着死抓着桅改女人,不解地吼叫了一声。叶盼香何其无辜,想当初她还真地将这雪虎认错成了猫,谁知它是真正的猛兽。
叶盼香自采花贼一案后,对深不见底的湖面,有了稍许恐惧,白日还好,夜晚的湖面当真是渗人。
叶盼香摒着呼吸,往下一瞧,藕荷中竟藏着一舟船,船头叼着细叶靠着瞧她的可不就是那个本该带着雪竹在竹林散步的唐四公子。
“娘子!”
宝心立刻跑上来准备将自家娘子拉回来,却被雪竹又一声吼吓得够呛。
唐焕翘着腿,闲适地背靠在软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栏杆处扔石头,力道控制地极好,石头跟生了翅膀似的,次次都能飞回男人手郑
唐焕望着她,神色清明又云散,像是冬日里的竹拢香,浓烈却又清雅。他正转动着脖颈舒展,慵懒道:“妹妹快跳下来,为兄接住你。”
叶盼香难得失礼地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使劲儿往围栏上翻,每每快要成功之时,便被雪竹那可恶的爪子推了下去。
这厢吊儿郎当的某人又道:“妹妹再不下来,为兄就让雪竹称心了。”
叶盼香回头盯着唐焕,又瞧了眼对着宝心虎视眈眈的雪竹,只好闭了闭眼,沉声道:“宝心,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就回来。”
宝心怎会放得下心,奈何雪竹实在凶狠,只好往回走了几步,躲在暗处。
宝心离开了,叶盼香还不肯下去,两人僵持着,最终还是她手腕失了力,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