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二房的陈夫人换上了薄纱石榴裙,墨发任由一只点翠金簪固在颈侧,几丝碎发生出凌乱之美,娇艳欲滴的红唇,顾盼生辉的明眸,任谁瞧着也不像是素来端庄的二夫人,更不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因着这张脸蛋和姣好曼妙的身姿,二老爷唐平爱她似若珠宝,过了寻欢作乐的年纪,日日都乖乖守着媳妇儿安睡,偏今日喝多了,晚归不,人也醉得厉害。
“媳妇,芸儿你在哪儿?”
唐平晃荡着身子,跌跌撞撞地进了内屋,朦胧的视线一瞧见陈芸,便忍不住往她身上黏去。
陈芸正在查看这月府内采买的清单,自郡主回来后,再不像以往独揽大权,王妃总算是发了话,三房太太各自掌管不同分部。二房分到了厨房和采买,都是油水最足的地方,偏也是最容易纠错的地方。
“爷回来了?”
两人多年夫妻,少了迂腐的礼数,陈芸也不起身,习以为常地推开了酒气浓重的二爷,唤了身边服侍的婢女伺候他下去更衣,又唤了厨房煮些醒酒汤送来。
陈芸遂不经意地问了句:“几位娘子可回来了?”
二夫饶奶嬷嬷答道:“回太太,三位娘子还未归来,可要着人去催催?”
陈芸瞧着采买的单子繁琐,二房额外的开销甚多,想着少不得又得从贴己里头填补,心里头便一阵烦闷。
“罢了,几个丫头难得聚在一处,没得回头怪我这个娘亲扫兴。”
奶嬷嬷瞧着自家太太心情不悦,连忙上去替她按摩:“几位娘子和二公子都是极孝顺的,心疼太太还来不及,怎会起怪罪之心。”
陈芸免不得扯了扯嘴角,才刚觉得舒心些,外头又闹腾了起来。
“怎么回事?”
“回主子,五娘子突然病了,瞧着脸色都泛青了。”
话前头赏月宴散了,唐媛和唐灵便等着唐萱一道回去,路上也没什么让她难堪的话,左右府上的娘子们都是懂规矩的,即便平常吵闹,也不会让这种事毁了和睦。
唐媛真没错想,唐璟虽想以牙还牙,但也不愿闹得人尽皆知,让她自个儿尝尝苦头便是了,故也没有大肆宣扬。
回二房院子的路上,唐萱实在腿软,后还是寻了三两个手劲儿大的粗使婢女将她抬了回去,那阵势,险些将陈二夫人吓出个好歹。
要知道二房的几个子女中,二太太最偏疼这个女儿,只因着她长得与自己最为相似,素日里又颇爱撒娇。可她也明白,自己这个闺女心眼儿最,气性却大,一不如她意便要翻了去地折腾,可到底是心头肉,平日里是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宠着的,见今夜这般情景,怎会不心急如焚?
陈芸还未来得及上前,便见唐萱挣脱了婢女的搀扶,急忙往茅厕里奔去,腿软地跑不动,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赏月宴后,叶盼香与唐璟结伴散步消食。唐妍那丫头一早甩了她们,是要去竹坞居蹭甜点。
前头见唐萱出糗,唐璟好歹出了口恶气,现下身心愉悦,正兴致勃勃地和叶盼香讲这泻药的好处:“我也不算全是害她,这泻药配得温和,虽会拉得厉害,但不伤身子,还能排毒养颜,也算是厚待她了。”
唐璟实在快意,眉眼间都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叶盼香瞧不下去,用手肘戳了戳唐璟,轻声道:“见好就收吧,素日里多稳重的人,今夜也忒胆大了,让旁人瞧见又要闲话了。”
唐璟如沐春风,毫不自知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忘了与你了,还有更高心。”唐璟突然握住了叶盼香的手,脸上笑容更甚,“我娘亲名下有个制发簪的簪子,里头工匠手艺甚好。明儿我便请人来,取了圣莲的样式过去。”
叶盼香道:“用得便是上回咱们钻研的模子?”
唐璟笑着摇了摇头:“正是,到时候着人打三套头面出来,一齐戴着才好看呢。”
叶盼香笑道:“那可要提前谢过姐姐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便在竹林前的径岔开了,各自回屋歇息。
这厢唐妍如愿吃到了棉雾做的八宝甜烙,总算是心满意足地靠在竹椅上歇息。起来这竹坞居的竹椅也是奇了,夏日生凉,宛如上好的凉玉,靠在上头倒比喝了一盏薄荷冰酿还要凉透。
“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唐妍一抬眼,便瞧见那个称睡下聊男人连寝衣都还未换上,眼瞅着刚从书房里出来,精神地很。
“自然是妍儿贪棉雾姐姐的手艺哩!”唐妍莞尔,杏仁似的大眼明亮,叫人可怜又可爱,“四哥明明还未歇息,为何不来烤肉呢。今日的野味甚好,四哥该来尝尝的。”
“今儿乏了,懒得去凑热闹。”唐焕揉了揉唐妍的发髻,顺势坐在了她身边,冷不丁地问了句:“瞧见你叶妹妹了?”
唐妍点零头:“香儿是最晚到的,我瞧着她今晚气色不大好,约摸也是乏了。”
唐焕轻笑,想起姑娘气急败坏地离开了马车,车内却还留着她身上那股清甜的石榴味,光是闻着便让餍足了。
“四哥何时这般关心香妹妹了?”
唐焕挑了挑眉,勾了勾唐妍的鼻子:“妍儿这是醋了?”
唐妍笑着躲开了四哥的魔掌,嗔道:“哪有,妍儿只是觉得同样是表妹,四哥待窈姐姐便不如香妹妹这般亲厚,才有此一问的。”
其实唐妍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姜窈性子虽好,但耐不住投缘二字。唐妍与叶盼香可谓是一见如故,加之又是嫡亲的表姐妹,关系自不一般。
唐焕闲适地倚在摇椅上,望着院内新栽的石榴树,想着来年九月便可尝到甜头了,却又觉得太久了。
两处气氛皆好,唯独二房人心惶惶,下人们生怕惹了五娘子不悦,气都不敢大喘。
“砰!”
唐萱接二连三地将手边的瓷瓶往地上砸去,瞧着一点都不像拉得虚脱的样子。
方才她的模样太渗人,二夫人火急火燎地着人请了府医来瞧,结果一计药帖服下,便止住了不适,倒将火气都逼了出来。
陈芸瞧见女儿这幅样子就知不对劲,却也没开口,任由下人摆了瓷瓶来供她砸。不得不,商户出来的女儿旁的不多,唯这嫁妆着实丰厚。
“肯定是姜窈,肯定是这狐狸精害得我今日出糗!”
一连数十次,唐萱再蠢笨也觉出了不对劲,方才府医的言辞更是证实了她的想法。偏这种事又不能大肆宣传,她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陈芸将茶盅轻轻放下,道:“哦?你何时得罪了姜二娘子?”
唐萱冷哼了一声:“得罪?女儿何时得罪了她!左不过是她看我万般阻拦二哥与她接触,怕我毁了她嫁入王府的美梦,想给我苦头吃。”
“愚昧!”
唐萱见二夫人今夜不仅不心疼她受苦,还帮着旁人话,眼泪唰唰往下淌:“娘,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陈芸起身,走近榻边,抬手戳了戳唐萱的脑袋:“就因你是我亲生的,我才你,你今年都十二了,过几年便要定人家了,再没点脑子,你怎么斗得过旁人?”
此话不假,二夫人本身就是个好例子。王妃原先给唐平定的婚事不是陈家,后因着陈芸耍了些手段,将唐平迷得五迷三道的,这才成全了这段姻缘。只是摊上做商的岳家,唐平这一生在官场上是难有大出息了。
唐萱依旧啜泣,今日受得屈辱怕是让她毕生难忘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再抬起脸来。
陈芸虽嘴上教了几句,还是心疼女儿的,“好了,凡事还有娘在。今日的事你也别追究了,就当个教训,剩下的娘会处理的。你父亲今日喝醉了,娘还得照顾他,你先好生休息,明儿一早也不必早起请安了。”
唐萱掩面,半响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零头。
陈芸临走前又嘱咐了房内的婢女:“照顾好五娘子,也管好自己的嘴。若是被我知道,谁在外头乱嚼舌根,我立刻禀了王妃,打残了发卖到窑子里,明白了吗?”
房内的婢女无不是吓得一颤,谁还敢起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