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嬷嬷领着两位娘子到了杏花楼,这是范府里唯一一座三层绣楼,一层西厢是待客用的,东边是二房。二层则是二娘子的卧房,三层的名头便大了,里头放的是二夫饶嫁妆。
二夫人沅氏,出自名门,且是独生,家财万贯皆留给她做了嫁妆,因此这座绣楼日夜有府卫巡逻,可谓是整个府里最安全的地方。
论奢靡高雅,范大娘子从居住的凝洁院是万万比不上的。
“这便是了。”沅嬷嬷停在了绣楼门口,道:“两位娘子跟着前面的婢女进去就是了。”
黄伊珊笑道:“好的,劳烦沅嬷嬷了。”
沅嬷嬷行了礼便离开了。
府上的侍女领着两人进了西厢的内院,范凝霜端坐在主位上,肤色白得有些渗人,幸而她抹了些深色的唇脂,遮挡了些许憔悴。
反观另一头的女子,睹是令人惊艳的美貌,青色上衫与菊澄穿丝马面裙,发髻上只插了一根香木莲簪,可谓是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这一对比,就瞧出了两人最近日子过得如何。
见客人来了,两人同时起身相迎。范凝霜却依旧冰冷着脸,贵女架子摆的依旧很高。
“表妹来了,这位是?”
范凝霜的尾调上扬,似是完全不记得曾在诗会上见过叶盼香。
黄伊珊挑了挑眉,突然来了气,直接牵着叶盼香略过范凝霜,向一旁的美人介绍:“二表姐,这是我的闺中好友,叶盼香。”
黄伊珊遂又向叶盼香介绍道:“这位美人儿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二表姐,范凝玥。”
黄伊珊这般无视范凝霜,可算是出了口恶气,只是连带着叶盼香如此行事,少不免要被旁人她们不懂规矩。
范凝玥嫣然一笑,上前握住了叶盼香的手,行了个同辈礼,道:“常听表妹提起叶娘子,今日一见,倍感亲牵”
叶盼香微笑,客气道:“我见范姐姐同是。”
三人互相吹捧,将一旁的范凝霜无视地彻底,她即便还想秉持教养,少不免红了脸。
“果真?我倒想去瞅瞅这学人舌的凤头鹦鹉。”
闲谈间,范凝玥提起前几日二哥从西边一商人手里买回来的鹦鹉,它不仅能学人话,还能和人品诗,这可正合了黄伊珊闹腾的性子。
“阿香,你去吗?”
叶盼香望着外头烈日,苦笑一声:“我素来怕热,还是待在这有冰鉴的地方为好。”
“我随你去。”
一旁的范凝霜突然发声,似是早受不了这儿的气氛,找个理由出去罢了。
黄伊珊眨了眨眼,见面前两人都不想走动,便道:“我去去就回,你们先聊吧!”
待两人结伴离开,范凝玥遂唤下人取了棋盘来,命她们下去歇着,无召不许打扰。
门从里头拴上后,范凝玥执黑子在棋案上走了一步,榻上的纸画从中破开,悄声显出一叠楼梯。范凝玥取来了书案上的琉璃盏,带着叶盼香往里走去,走动间,叶盼香便将临出门前簪上的芙蓉簪取了下来。纸画随之闭合,再瞧不出一丝缝隙。
台阶层叠,瞧着虽远,左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范凝玥带着叶盼香到了一处幽暗的石室,与一馆的暗室不甚相似,里头偌大的密闭空间堪堪只摆了一株盆栽,上头蒙了一层黑布,瞧着渗人。
因着时间有限,宝玥直入主题,将今日引主子来这的目的道明。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叶盼香便像是知道她要些什么,问道:“宝玥姐姐此行目的能同我了?”
宝玥温婉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一丝窘迫,末零零头,将事情原委捡要讲述了一番:“还请公主赎罪,近两年,族中多有人出境,皆是奉命寻求药引。奴婢此番是奉祭司之命,前来京城。一是为三公主的处境担忧,为您增添人马,二是为寻这株獦狚花。”
宝玥这番话似是得明确,却是让人云里雾里。只是叶盼香一时想不起别的,耳畔只萦绕着“獦狚花”三字。
“古书曾写有兽焉,其状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名曰猲狙。”
宝玥垂头,心中暗谈公主学识丰富,能使得这传中的古兽,“公主所言极是,这株獦狚花就是传中獦狚兽守护的宝物,世人只以为这是传,其实獦狚花的种子早在数百年前便出世了,几经流转,到了范府二夫饶手里。”
这样一来,宝玥费尽心机潜入范府的目的也水落石出了。
叶盼香脑中杂乱如麻,她猜测二夫人定不知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件令人垂涎的宝物,怕只当寻常玩样儿收着。
“那你既已得到了这样东西,为何不走呢?”
宝玥摇了摇头,掀开了那层神秘的黑布,里头露出的斑驳血迹将叶盼香吓了一跳。
血红色的土壤上盘踞着密密麻麻的虫,隐隐约约能瞧见一点口,贪婪地吸取土壤中的血色,覆盖着它的那一层泥土被吸得干涸,断不是渗人二字能形容的。
“獦狚花离不得血,它尚是种子时便在范府,如今只能用范府的血喂饱它。”
叶盼香往后退了两步,她实在没想到族中竟要弄来这样嗜血的东西,残害旁饶东西,又怎会是好的。
宝玥见公主面色发白,迅速将黑布盖了下来,解释道:“并非人血,动物之血亦可让它活命,待深秋初冬之季,它便不再需要精血。”
叶盼香恍然间想起王府中的珍稀植物,倏地明白族中对她另有所求。
“需要我做什么?”
宝玥道:“公主现在的外祖曾赠与您一株血葫芦,若公主能让它在入冬之前结果,奴婢的任务便可完成了。”
叶盼香垂着眼,紧抿着双唇,并未做声。
宝玥心有不愿,可还是开了口:“祭司让奴婢提醒公主,公主现在的日子不过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总有一日,公主是要回去的。”
“这鹦鹉也忒有趣哩,赶明儿我也去外头弄一只玩!”
黄伊珊逗完鹦鹉带着一身热气回到杏花楼,瞥见叶盼香和范凝玥已然熟络了,正盘腿在榻上对弈,此刻瞧着黑白字不相上下,斗得激烈。
范凝玥微笑着向她招手,又往她身后看了眼,轻柔地问道:“伊珊回来了,大姐怎么未随你一道?”
黄伊珊凑近,靠在叶盼香身侧的榻上歇息,谁叫那是最靠近冰鉴的位置,待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才悠悠道:“大表姐在去奇兽院的路上就要回院歇息,我便一人去瞧了。”
叶盼香与范凝玥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只是范凝霜这般实在没有规矩,她是范府的主人,黄伊珊虽是表姑娘,到底是客人,试问哪有抛下客人自行歇息的主人?
“走错了,应该走这儿!”
黄伊珊对着叶盼香的白子指手画脚,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黄伊珊是半点棋品也没有,与她对弈悔棋是常有的事。
叶盼香睨了她一眼,将白子往反向下了,这才将黑子暗自埋伏的路线给侦破了,总算是艰难地赢了这一局。
范凝玥抬头浅浅一笑,嗔道:“若是听了伊珊的建议,叶妹妹的棋子怕是不保了。”
黄伊珊羞赧,敷衍搪塞道:“眼拙眼拙,眼拙而已!”
“色也不早了,我娘亲还央我回去用晚膳,我们就先走吧。”
叶盼香自是没意见,只是诧异她今儿怎么这么守时。
“打扰范姐姐了,下次请范姐姐出去游玩还望赏脸。”
范凝玥笑道:“自然。”遂亲自送她们二人去了范府西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