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盘上放着的是妘府库中珍藏的一些补品,还有一支软玉打磨雕刻出的钗子,钗上栩栩如生的镶刻着一朵白色芍药,在微光下光彩夺目,亮了妘妍曦本如死水的瞳。
好东西见得多了,多好的补品其实都不足以叫妘妍曦触动称奇。
她眼下心口震撼,有些苦涩的却是妘颋对她的这份关怀呵护。
这份她当做执念和信仰苦苦盼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机想从妘瑶哪儿分得一星半点的父爱与在意。
自从宸王府回来的妘妍曦,近日来常常噩梦失眠,那些水蛭冰凉蠕动的身子一点点渗入她血液,爬向四肢的骇然,直到现在依旧是她的噩梦。
每每想起,也依然能让她头皮发麻,四肢冰凉的蠕动感,在这一刻好像突然得到了缓解,连那些暗无日的折磨和恨意仿佛都得到了救赎。
妘琪看着妘妍曦好像陷入沉思的神色,放下手中托盘,从怀中心取出一封褐色牛皮包裹的书信,神情不舍:
“老爷还,以后,这妘府便交给二姐了……”
“你什么?!”妘妍曦一下子从软榻上弹起,满脸震惊的盯着妘琪问。
几步奔向厅堂中的妘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瞠目结舌的扯住妘琪的袖子,带着微微颤意的手哆哆嗦嗦,手忙脚乱的拆开了那封牛皮包裹的褐色信封。
信上白纸黑字的内容钻入妘妍曦难以置信的眸中,她洗去妆容的素脸上不稍时就展出了几分空白呆木。
怎……怎么可能?
手中薄如蝉翼,却重似千金的信纸飘飘荡荡落了下来,将妘妍曦一直包裹伪装起来,刀枪不入的心击打的粉碎。
他不是只在乎妘瑶的吗?他不是从来都不管她这个女儿的死活吗?为什么?为什么还把妘府地契给了她?为什么还特意在钗上雕上她最喜欢的芍药花……
妘妍曦一把抄过盘中镌刻这芍药花的玉钗,跌跌撞撞的就冲出了菡萏苑,往清莲苑的方向摇摇晃晃得跑去。
眼尖的妘琪却分明发现,妘妍曦攥过玉钗时微微发颤的指梢,还有她握的发白的指节……
他是故意的!
妘妍曦飞奔出门的那一刻便是这样想的:
下人们都他染了恶疾,时日无多了……所以他一定是故意的,成心想叫她良心难安,自责一辈子。一定是
自从宸王府回来的妘妍曦身体虚弱的很,又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更是整日宿在菡萏苑里,昼夜不分,连菡萏苑的门都没有踏出来过。只是听了妘颋重病在床,却从来都没有来看过一眼。
不知所措,乱了心绪的妘妍曦一路不曾停歇的跑到了清莲苑的门口,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深夜,见屋里灯还亮着,原本打算进去的一只脚却是踌躇犹豫了半,怎么也踏不进去。
进去了,她该什么?如果他知道了“遂安堂”神医一事,是自己故意误导妘瑶的又该怎么办?
霜寒迫重的夜,妘妍曦慌里慌张跑出来的时候,只着一身单衣,此刻夜色愈发暮沉,呼啸而至的风气张牙舞爪在这夜幕沉沉下的顿郁郑疯狂叫嚣着试图撕破一些久久沉淀的尘土。
被这风吹着,妘妍曦混乱的大脑反而渐渐清明了起来。
怕什么?反正她已经被宸王救了出来,大不了以后不去再找她麻烦就是了。
这般想着,妘妍曦已经十分欢喜的戴上了那支属于自己的玉钗,细细的放在指梢下摩擦。心里已经悄悄许诺决定了看在妘颋的面子上,以后可以稍微对妘瑶好一点,当然这个好一点也仅限于妘瑶不找她麻烦。
女子瘦削的身子上,因为太瘦的缘故,连原先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都去了几分少女的青春灵动,有些病怏怏的憔倦。
看一眼劲风狂舞下的枝摆,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去打扰妘颋的好,稳定了情绪,她便转身打算去找人先问问妘颋的身体状况。
这边妘妍曦脚下步子刚动,那边清莲苑灯光亮堂的屋内突然传出了一道女声。
妘妍曦讶然一惊,脚下的步子收了回来。拧眉,娘亲怎么会在这儿?
不怪妘妍曦吃惊疑惑,而是从她记事以来,许氏便常年呆在芙蓉苑里吃斋念佛,偶尔家宴都不一定能看的到人,更别是能和妘颋独处一室,还是这个时辰。
少女心中疑惑卷起,开枝散叶涤起万千好奇。便蹑手蹑脚的踏过了脚下这道纠结犹豫了半的路。
“好喝吗?”
妘颋不答,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的盯着桌上的盅。
许氏微微垂眸,看着桌上已经见磷的莲子汤,眼底情绪莫明。
“我记得当年她最擅长的就是这莲子汤了,能让你喝这么多,起码明这么多年来我的一番心思还是有些用处的,能把她这碗莲子汤的火候掌握到八九分,我应该高兴才对的……”
许氏的声音很轻,凝着桌上的莲子汤,淡淡诉着那些一晃十余载的旧人旧事。
话落,她伸手替妘颋捋过鬓角有些散落的霜白银丝,蹙了蹙眉,毫无起伏的平稳声音又道:
“可是,奇怪的是,我不但高兴不起来,怎么还这么不快呢?你……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妘颋目光斜透了三分,脑中掠过满塘静敛绽放的莲花,平静答:“我不过是你的昙花一现,无足轻重的一笔罢了,你又何必念念不忘,执拗这么些年。”
许氏一双杏眸挑起,发髻高挽下的风情多了几分少女的情窦初开,手下整理白发的动作更加轻柔了几分,她笑,只是这笑容里的凄苦寂寥浓的叫人不忍直视,十里星河,光耀灼灼,仿佛都照不亮那双杏眸里的死灰沉寂。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宫中宴会上。那年我十五岁随父亲入宫,宫里的王侯贵族,青年才俊确实不少,看的人眼花缭乱。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么多没有家室,尚未娶妻的人,怎么就偏偏一心想入这妘府,哪怕是做个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妾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