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话，并没有抬头去看她的表情。

可正在书写的笔却静止下来，笔尖的一点墨迹微微晕开在方格纸上。

云染淡淡地回答：“人与人的信任本来就是不稳固的，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欺骗你的就只有数据。”

她催促系统赶紧帮她出一份标准型检讨书：“你去找一百份检讨书样本，打乱语序给我拼出一份新的来，我要抄。”

任劳任怨小系统立刻不折不扣按照她的要求拼出了一份标准模板型检讨书，主要的内容就是围绕“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学校对不起老师，竟然翘了课”为主题。

再用上了多段式排比，一层深过一层地抒发愧疚、无奈又后悔的心情，光是一份检讨书都写出了沉重且真实的真情实感来！

系统不光合成好了一份检讨书，还用投射的方式把检讨书贴在了她的眼前，她只要瞟了一眼模板，然后誊写到稿纸上就行。

她写着写着，忽然又一道目光总是往她这里飘，她头也不抬，直接伸手挡在自己写了一半的稿纸，说道：“你别抄我的，如果我俩写出一模一样的检讨书，还得重写。”

江砚殊笑了一声，忽然伸手，直接把她的稿纸捞过来看。云染下意识去抢，他就顺手就把她的手给按了下去，云染反击，他连眼皮都不抬就将再次她压制。

等他那些情感充沛到肉麻的排比句都读了一遍，才诧异道：“哦，这都是你写的？”

云染面无表情把稿纸抽回了，只听他又补上一句：“对着全班同学的面念这个，不会笑场吗？”

“……我不会笑场，”云染嘴硬，“这不可能。”

“咳咳咳！”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说你们，写检讨就好好写，叽里咕噜的在干嘛呢！”

两人同时噤声，继续低头写检讨。

“虽然我觉得不会笑出来，“云染一边抄写系统给她准备的检讨书，一边思考了一下笑场的可能性，最终决定让系统帮自己顶包，“等我上台做检讨的时候，你帮我控制一下身体，把检讨书念完，听话。”

系统：【……】

系统也不想念这玩意，系统也会笑场的，它才几岁，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遭受这种不符合它年纪的苦难？

……

今天是周五。由于临近期末考试，学校停了周末的自习课。

住校的学生则大包小包开始清空寝室。

云染整理了一下原主放在柜子里的东西，意外发现，她的柜子里除了书就是书，它们整整齐齐地挤在一起，毫无缝隙。

云染废了好大力气才从里面抽出几本，翻开来看了几页。

有些经济学类的书是从旧书摊上淘来的，书页空白处的笔记一看就不是原主的字迹，有时候还会有令人哭笑不得涂鸦小漫画。

原主都很小心地用白色纸张把它们贴了起来，抚平翘起的书角，把它们伪装成新书。

她很快就把整个柜子里的书大致翻看了一下，里面居然还有两本关于调香的理论书，其中那本《调香圣经》还被称之“如果必须拥有一本入门级的调香圣典，那只能是它”。

云染把那两本关于调香的书塞进书包，剩下的则重新整整齐齐叠回原来的位置。

那不是她的东西，她没有资格去处理。

而跟云染同寝室的女生都在整理行李，她们把衣服和床单塞进箱子里，叽叽喳喳地讨论哪家小店的文具漂亮，哪条街上有好看又价格实惠的裙子。

她们不自觉地把云染当成空气。

系统：【原主其实也怪可怜的，这生存状态完全就是被排挤在小团体之外。】

云染整理好东西，直接背上书包，悄悄地离开寝室，走之前还很贴心地把门给碰上，留给她们一个安静的空间。

她的书包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右肩，她的双手都插在裤兜里，有点落拓但又莫名潇洒：“一个人要走的路原本就很长。如果他走得足够快，就会发现，整条路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校门口，已经有好些家长等待在那里，等接过子女身上背着的包或者行李，问问吃得习不习惯、学习辛不辛苦，然后各自回家。

云染是没有家的，唯一能够接她放学的外婆还躺在医院里，形销骨立，四肢浮肿。

所以，她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只要她不倒下，外婆就能一直好好的。

她摸了摸突然变得感性又毛绒绒的系统：“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为这点小事惆怅？”

……

成年人的生活，永远是现实的，没时间抒发这种无病呻吟的低落情感。

云染揣着从混混身上搜刮来的“巨额财产”，先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一只老母鸡，然后买了些新鲜蔬菜，回去给外婆准备“爱心晚餐”。

在未来世界里，人们都习惯用家务机器人打扫屋子和做饭。

只需要输入指令，家政机器人就会不折不扣地照办，比人类高效，比人类精细，还不会叫苦叫累，能连续打扫几天几夜。

云染当然也没机会自己做饭。

她虽然不会，但可以当场学：系统帮她搜索出适合肾病病人的菜谱，她则以一种做实验的严谨精神去做菜。

“油温到达七十度就可以下锅，继续热炒，加入3克盐。”云染用勺子舀起盐，问道，“扫描一下，这里是不是正好3克？”

她现在换了新身体，对许多计量数据就无法估计得像从前那样准确了。

系统：【……2.8克。】

云染又精确地数出几颗细小的盐粒，凑成3克：“我觉得做菜也很简单嘛。”

系统不想说话，系统很怀疑她做出来的东西会不会毒死人。

云染很快就把炒菜都做好了，老母鸡汤还煲着，已经开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虽然是第一次尝试，可只看卖相的话，这油菜碧绿，莲藕粉白，鸡汤金黄，完全可以打90分。

系统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味道行不行？】

云染尝了一块莲藕，咀嚼后咽下，迟疑道：“应该还行吧？”

系统立刻自告奋勇：【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我来给你评判评判！】

云染奇道：“你又没实体，怎么尝？”

……

五分钟后，一只虎斑小奶猫吭哧吭哧地爬到了厨房的窗台边。

房子在二楼，所以它沿着水管攀爬上来，并不是太困难。

小奶猫歪着脑袋，蹲在窗台边上，伸出小爪拍了拍玻璃窗，示意云染赶紧把窗子打开，让它进去。

云染默默无言地把窗子打开了一道够它挤进来的缝隙。

她现在终于明白，美食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居然能让一个智能系统干出这等沙雕事。

她先挑了一块藕片，吹凉了，放在流理台上。

小奶猫非常愤怒地朝她喵嗷喵嗷叫了两声，似乎在说，凭什么要它吃素?难道不该先来一块鸡肉？

它不甘而又激愤地埋下头，试探地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口面前的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