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一众官员忙得不可开交,先是接收了狄戎人递的贡品单子,按照单子一一点查了贡品,再登记造册,清点无误才将贡品全部送入库中封存,张行和骆青远两人亲自看着侍从锁了库门。
骆青远把登记册子整理归置好,张行亲自锁进柜子里。
狄戎人虽然降了,但狄戎人远居未教化之地,桀骜不驯,野蛮不堪,并不好相与,虽然是来递降表,却也蛮横无理至极,鸿胪寺上下全程陪同和接受降表、贡品,遂鸿胪寺上下不得松懈。
张行和骆青远是文官,早早就厌倦了与狄戎人交接,如今贡品点收入了库,鸿胪寺卿张行和鸿胪寺少卿骆青远总算是可以松了一口气,歇一歇了,自从狄戎人来降,他们就住在行馆里,可是有日子不曾回家了。
狄戎使者还会在京城里待上半个月方走,却无需张行和骆青远亲自陪同了,只要下边的人料理此事即可,他们只要不时的过问过问一下,不要出了什么乱子也就是了。
张行坐在椅子上拈须微笑,骆青远是他最得力的下属——年纪轻轻,难得的老成稳重,做事情一点即通,心细如发,滴水不漏,接收贡品是个细致活,马虎不得,但凡出了一点儿差错,就都是他们鸿胪寺的不是,不过骆青远是个稳妥的,张行心底对他极是满意。
骆青远也在心底长吁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住在行馆里,没日没夜的忙着,他是无所谓的,就是这些天,他都没有办法去杏花巷,不能见杜秀莲,怕是他的莲儿要担惊受怕死了,想起杜秀莲那张粉嫩的小脸上为他担惊欲泣的模样,他的心底微动。
杜秀莲跟着他也有段日子了,他却不能够给她名分,想想也确实是委屈她了,也不怨她偶尔和他怄气,可是,这事又确实是不能让陈绮罗知道,他莫名的有些怕陈绮罗。
他也总想自己对陈绮罗能够硬气点,他就是想要纳个妾,怎么啦,她陈绮罗还敢不应吗?可是他不敢,连他在外面收了一个女人,他都要偷偷摸摸的,千方百计的藏着掖着,就怕被陈绮罗知道了。
张行开口打断了他的浮想。
“咱们也回吧,住了这些日子行馆,还没有住够啊?”
骆青远抬头对上顶头上司打趣的目光,顿时也笑了,说道:“倘若大人要我再住些日子,卑职倒也还能住的,不过卑职委实是有点儿想家了。”
张行哈哈大笑,两人一起出了鸿胪寺的大门,骆青远站在衙门口,目送张行上了马车离去,方才回身登上自家的马车。
骆青远微微沉吟,吩咐骆文说道:“去杏花巷。”
骆文在车厢外应了一声“是”,调转了马头。
到了杏花巷的两进院子门口,骆文过来掀起车帘,等侍骆青远下马车。
骆武已经先一步到了门前,“砰砰砰”扣开了院门。门房老于半开了门,探出头来满脸的惊讶问道:“骆武,大人怎么竟然又来了这里?”
骆武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说话呢,大人怎么就不能来了,大人不过是这些日子没来,就纵的你们愈发的连规矩都不懂了?”
老于忙推开了门,跑过来给骆青远行礼问安。
骆青远没有理会他。
老于见骆青远越过他直往里走,忙说到:“大人,里面没人了。”
骆青远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眉头一皱,问道:“什么叫做里面没有人了?”
老于搓搓手,陪笑说道:“不在,都不在。”
杜秀莲有些时候喜欢出去逛逛,今日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会来。
骆青远的眉头皱了一皱,问道:“莲夫人去了那里了?何时回来?”
老于脸上有些疑惑,问道:“大人还不知道吗?”
骆青远的语气不善,没有好气地问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老于就说道:“莲夫人已经被大人的夫人接进大人的府里去住了,已经去了好些天了,这院子里现在除了我,再没有旁的人了,就是东西,也都搬空了。”
骆青远惊呆了,一双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人立在原地一时不能动弹!
陈绮罗知道他养外室了,她知道了,她接了杜秀莲去,只怕是要对杜秀莲不利,她素来心狠,做起事情不择手段,现在,杜秀莲恐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骆青远想到这里,遍体生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不行,倘若她敢伤害了杜秀莲,他绝对饶不了她。
骆文上前问了一句,“大人,咱们还进去吗?”
“回家,”骆青远说道,又急匆匆的坐回了马车上
回府的路上,骆文打马飞快,骆青远犹嫌太慢,在车里不住地催促道:“快点儿,再赶快点儿。”
骆文手起鞭落,马拉起车狂奔。
骆青远坐在马车上颠簸,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一时害怕看见陈绮罗,不敢面对她,一时担心杜秀莲,怕她已经遭了陈绮罗的毒手,心底又是愤懑。
半个时辰后,骆文“吁”了一声,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骆府门前。
骆青远下了马车,脚不沾地的往主房走去。
骆青远走进内室的时候,陈绮罗正坐在窗下,低头做绣活,她神情专注,丝毫没有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骆青远的脚步停顿住了,她总是忙着做绣活,日日夜夜的,有时候和他说话眼睛也是不离绣棚的。
他清楚的记得陈绮罗刚嫁给他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肯做的娇生惯养的侯家小姐,虽然一手好绣工,但也只是打发无聊时间的时候才会上一上手,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就什么都会了,再也不是对着他三分耍赖,七分撒娇的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做的娇俏女子了。
陈绮罗终于发现骆青远了,放下手中的绣棚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嗔道:“夫君几时回来的?这些下人越发的没有规矩了,夫君回来了竟然也不来回禀我一声。”
骆青远面上又几不可察的有些红,他担忧杜秀莲,就这么急冲冲的闯了进来,幸好她专心刺绣,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看见陈绮罗面上一派平静,温柔有礼,他竟然说不出想要问的话来。
春草端了茶进来,到了茶就袖手立在一旁。
陈绮罗瞟了她一眼,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也就没有开口要她出去。
骆青远坐在室内的檀木椅子上,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欲言又止、坐立不安的。
陈绮罗垂眸笑了笑,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她走到骆青远的面前,在他的对面坐下,满面笑容说道:“夫君可是有话和我说?”
骆青远咳了一声,说道:“你,我……”。
陈绮罗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问道:“夫君可是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骆青远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手上的茶杯撂下的急了点儿,发出一声脆响,他索性也不兜圈子了,直接说道:“莲儿她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陈绮罗的心往下沉了一沉,面上露出得体的笑容,缓缓开口说道:“原来夫君是要问莲妹妹啊。”
骆青远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马上掉转了目光,说道:“此事不关莲儿的事,是我一时糊涂,你……你不要为难她。”
陈绮罗的手藏在袖子里,紧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一阵刺痛,她恍如不觉,面上神色自若的问道:“夫君打算如何解决此事,如何处置她?”
骆青远面现踌躇,低声说道:“莲儿她对我一往情深,我不忍负她。”
陈绮罗凄然一笑问道:“夫君怎么就就忍心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