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羽有心跟着一起去请夫子,正好可以去县城逛逛。
杜守意正了正长衫,拒绝了,她也是为侄女好,毕竟侄女在那县学读了十几年,仍只是个童生,她往日的同窗,几个不如她的今年都成了秀才,那么多次没考上秀才都没病,就今年兵,怕也是受了刺激。
“你和写意继续在族中教学,这教学一事得按照规矩来,该沐修的时候才能休沐修。”
牛没了,杜清波杜清澜姐妹就代替牛,拉着车架上的族长,一步一步的走远。
还好,还好……
杜青羽在心底庆幸,虽然这是个物资贫穷的世界,但这也是个精神富有的世界,幸好这里的人心都是和善的。
……
很多年后,杜家村不少族人都记得天启三十年这一年的四月。
这一年四月族里开始转运了,短短了一个月里,发生很多改变杜家村民一生的大事,后来杜家村人都习惯在四月里多祭祀一次先祖,以慰先祖在天之灵。
这一年的四月里,他们村病的要死的唯一童生活了下去;他们村创造出了更好的造纸术;他们村建了族学;他们村男娃娃也读了圣人书;他们村甚至请了天仙般的人来当坐馆夫子……
杜家族学里,下至三岁刚开蒙的幼童,上至十三四岁可以说亲的半大少年,都是极喜欢这位新夫子的。
新来的夫子姓何,她长得为好看,比那位常被取笑为不类伟女子的童生还要好看。
夫子她身体不好,需得经常喝药,她身边竟还跟了两个仆人,这两个仆人经常担忧夫子的身体,夫子若是咳嗽了,头晕了,这两仆人就吓得不得了。只要他们一再族学里一玩闹起来,这俩仆人就拿眼镜瞪他们,生怕他们吵着夫子了。
夫子虽然生的俊美,身体好像也不好,但他们是从不敢小看夫子的。
起初,族长亲手做的木棍被她客气的还给了族长,他们还以为这是个如面上一般和善的。
谁知这何夫子转身就亲手用竹子做了个竹板,并称它为戒尺。
这张戒尺打过不少人的手心,皆是打的有理有据,让他们口服心服。
他们心服于夫子,也就不由自主的模仿夫子的一举一动,夫子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优美的味道,后来他们才知道,这是世家大族的底蕴才养出来的刻骨优雅。
何之蕴端坐在案堂上,看着底下的学生们朗读,心却飘向了千里之外的京城。
她是何家当家太太的嫡幼女,也是他们的老来女,出生于天启五年,如今已是二十五岁。
她曾拒绝了很多名门望族的结亲之意,因为她是个病秧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破败的身体还能活多久,她亦不愿拖累了别人家的好男儿,所以她宁愿终身不娶。
但这次她拒绝不了,她可以决绝望族,却无法拒绝皇家,更何论是最受宠爱的六皇子景安皇子。
父母大人骂她不识好歹,纵然是个和离的皇子,那也是名动京城,才貌双绝,配她这病弱身体也是绰绰有余了。
父母一心要她娶夫生子,不忍看她下半生孤独凄凉,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不好拒绝的,巴不得皇上早日降下圣旨来。但她的身体她自己是清楚的,怕是没有下半生了。
景安皇子已经所托非人一次了,如今也才年二十岁,正是大好年华,想要求取的优秀子弟大有人在,她不能再误了他,所以她早早的就将太医的诊断托大姐呈给了皇上,圣上的一番爱子知心,也不会愿意自己孩子嫁与病秧子吧。
……
玉山县衙内,一身着颇为光鲜老仆急奔向县长办公处。
“主子,主子,不好了……”
来人是何婶,府里照料四姨的老人了,早年许她用何姓,是个可以信任的,她这般,莫非四姨她出什么事了不成?
“四姨她怎么了?”
“茗小姐,我们四姐儿她跟人走了?”
“跟人走?去哪了?”
何之茗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是这样……”
听完何婶的话,何之茗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袋都大了。
从小她就知道,这个府里,谁都能惹,就是不能惹大她四岁的小姨。
其一,小姨她是祖父祖母的老来子,比大堂姐还要小上几岁,岁年龄小,却辈分高,惹了她,先是一个不准长辈的帽子就扣了下来。
其二,这小姨从小就长着一副观音坐下童子童女般的好模样,再加上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惯会惹人怜爱不说,又智多近妖,还没等欺负她,就被她看穿了,最后挨了一番打不说,还要遭她嘲笑,气人!
几天前,这小姨突然只身一人带着仆人来到这里,吓的何之茗不轻。
后来才知道她这是来调查新造纸术一事,当今圣上及朝中大臣还是极为好奇这一普通农家子是怎么知晓这等奇妙法子的,需得调查一番,才能放心在全国推广。
其实何之茗早在信里说清楚了,那造纸之人没有问题,不过一平凡读书人,想必那边也是信了大半,所以小姨这一趟必是有其他愿意,左右去家里的信纸快到了,到时候就清楚了。
“你是说那杜家人去县学请秀才当夫子,结果被人羞辱了?”
“是啊,那教谕说了,你杜家童生考秀才几年都不过,如今怎好请当年不如她的同窗,人家如今可是秀才,不要耽误人家考举人才是……”
何婶记性极好,一字也不漏。
“所以四姨她就打抱不平,决定亲自做那杜家村的夫子?”
“对对,那杜家族长起初还不乐意,嫌四姐儿面嫩,怕她没才学,直到四姐儿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才欢喜起来。”
何之茗暗叹,合该是他们杜氏一族的气运,竟得了她何家明珠何蕴之为夫子。
“准备东西,我们去杜家村一趟。”
“准备什么?”
下人有点懵。
“准备四姨她的平日用品,要不然她那身体,在杜家村那穷乡僻壤怎会受得了?”
“不请四姐儿回来吗?真在那当夫子啦?”
何之茗哼笑,指望她何蕴之改变主意的人还没出生呢,面上看着最是谪仙人般和善,实则脾气又臭又硬还狡猾如狐,如今,吃过无数次暗亏的何之茗,在碰到何蕴之的事一般都是遵照她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