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卷 乡野生计(1 / 1)苍山蓝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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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吾,来来来——”

管夷吾循声望去,一只鸡雏正飞速踏着灵活的步子向庭前奔去。

“来,过来,饿了吧?吃点米。”

管夷吾双眉紧收,隔着一院的距离望着那少女,素衣麻衫掩不住她眉宇间的钟秀。

“你确定它配得上这个名字?”他抿嘴瞧着那只小鸡。

明月点头,轻轻揉着那一团软如棉絮的鹅黄:“它可是这几只里最聪明伶俐的,你看,这才几天,我喊它名字它就高兴得直扇翅膀,它也知道自己叫夷吾呢。”

手指逗了逗鸡崽下巴,她盯着它笑了:“你说是吧,夷吾?来,再喝点水,嗯,真乖!”

管夷吾摇摇头,嘴角却牵出一条弧度,以箸搅着瓦罐里浓稠的药汤。

四吊钱用了一吊换药,另一吊用来买米买肉,还有一吊给了邻居伯伯,换了一窝小鸡,听说养着他们,既可以吃鸡蛋,又可以煲汤吃肉,明月眼睛也不眨地抓了四只回来,最后只剩一吊钱,被管夷吾看得死死的,“积谷防饥,居安思危,懂不懂?”他敲着那还不及他耳台的墨色发顶,眼底渐浮一片惘然。

春光尚好。

鹅黄几只小鸡撒着欢在农舍前追逐,管夷吾扶起榻上的母亲,以臂膀相靠,明月端过药汤,一匙一匙送至管母嘴边。

几日调养,加上管夷吾每日三次按摩筋骨,管母的病情已经渐渐平稳,言语尚不利,但意识已经恢复如初。

“昨天睡得好么?”明月柔声问。

管母点点头。

“药苦不苦?”

她摇摇头。

“今天恐怕还要做牛肉萝卜汤了,您身子尚弱,牛肉不易消化,您只能喝汤吃萝卜,可不要生气哦!”

塌上的老妇人唇角翕动,似乎在笑,点了点头。

院里木栅栏忽悠扇动,隔壁的婶婶端着一个簸箕样的东西进了屋。

“管郎,我家老头子早起在山间挖的白蒿,初春的小蒿子,嫩着呢,我刚蒸了一锅布了,拿给你们尝尝!”腾婶一笑,露出缺了角的两颗门牙。

隔壁一对伯伯婶婶热情心善,自己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却常常接济管家,近几天有了这一窝鸡崽,她更是不放心,三两天就要来帮着照顾。

米面的热气掺杂青草清香在屋舍内萦绕,明月生生被吸引了过去。

这东西,她未曾见过。

说是簸箕,却不是竹篾所制,没有下凹的弧度,反而是一个平敞的圆盘,由一根根秸秆样的紧凑编织在一起,表面光滑,边缘斜切。

“这为何物?”

“这是农家常用的盖垫,由高粱秸秆所制。”

盖垫上绿白的一根根野草散落一片,沾染着淡黄色的粗玉米面,黏糊糊一摊,看起来显然不太入眼。

“那这个……可以吃?”

抬头向管夷吾和腾婶的方向,两人正齐齐看她,一个波澜不惊,一个却波澜大惊。

这乡间野村的丫头姑子,还有没吃过布了的?

“粗食淡饭,你若不喜欢,可不便吃。”

粗茶淡饭?这可是春来珍馐呢!

婶子正要辩驳,却见一边几颗菜不见了,青葱般的玉手在眼前一闪,又不见了几颗。

初尝有些苦涩,细细品来却是绵里兼韧,香中带咸,原来是茵陈。

直到腾婶离去,明月仍坐在榻边,徐徐撕着野菜,一颗颗丢进嘴里,不时问着管母:“婆婆,你不吃一点?”“真的很好吃,我从前竟是见所未见。”“婆婆你可会做?”

倏然意识到婆婆还说不得话,她掩面咯咯而笑,举止灵动不羁,气质却是婉约优雅,于这茅草的木屋中,仿佛一照清晖,映得蓬荜生华。

从前只知绵茵陈可入药,却不知还可以饱腹,这山间有茵陈,茵陈茵陈,可以挖来拿去药铺换钱呀!

双掌一击,惊得一旁的管夷吾眉心微紧。

“我要下山一趟!”

“去做甚?”

“寻点营生!”

“什么?”

还没细细问清,那姑娘已踏着羊皮靴子走上下山的石路,矮靴挂着几片银叶子,打着鼓点,清脆声渐消。

弯弯绕绕下了山,考察了几家药铺,茵陈的存量都不多,银翘和丁香也有人收,还有掌柜表示可以出高价收炮制好的乌鞘蛇,明月心里顿时一片舒朗,看来管家的生活有了着落,那枚玉玦也可期可盼,只是……在管家住了数日,总也不见鲍子来访,不免让人心焦。

此行临淄,几番找寻,隐隐觉得寻找朔哥哥之事并不这样简单,像有一只牵线的手,在掌控摆布着一切,或许就在那文昌台里。

以她现在的身份,若想探清究竟,一定要寻到一位可常出入文昌台的人,这个人,心肠要软,乐于扶怜助弱,门路要广,可以手眼通天,更重要的,这个人认得那日雍采楼门前的车内之人,天下之大,庶民多是无姓无氏,贵族之间同姓甚多,可氏多为封地所在之处,贵族之内同氏并不多见,同在齐国,若为同氏,极有可能是一脉之家,于是,这个人,非鲍子莫属。

街市上一个麻衣少女低头想着心事,翁先生一抬眼,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诶?眉眼有些面熟,等等,这刚从门前经过的姑娘是——

翁先生面色一变,起身追出去,“姑娘留步!”

明月左右顾盼了一番,路人皆行色匆匆,并无人驻足,叫声未歇,似乎近在耳边。

“先生是在喊我?”回过身去,明月笑盈盈望着来人,这人她还认得,正是那日普济堂的坐堂先生,医术应是不错的,居然能认得银环蛇毒,若是他早知道那是厮杀刀伤,细细看上一番,若是这小药铺里存有可医治蛇毒的草药,若是那来人不是一身华贵身分不明,他或许可以一试。

“正是,在下愚钝,那日竟未认出姑娘的女儿身,多有怠慢,姑娘医术精湛,翁某自叹不如,今日又见姑娘,还望姑娘莫要计较前嫌”

“先生太过自谦了,银环蛇毒实为罕见,你近观细看便能辨得此毒,已是高明,只是你一处小小药铺,主医百姓常见的小疾,又怎么会备有白花蛇舌草这样的药?”

本以为是个刁蛮任性的主儿,却不想是如此善解人意,翁先生露出松适的笑容。

“不知姑娘遇何变故,怎么今日这般打扮?”那日明明华服照人,今日再看,却是一块粗布半扎乌鬓。

“不蛮先生,小女子并非本地人,来了一段时日,盘缠花光了,日子自然不比从前富裕。”

“那……姑娘可投奔了什么亲戚?”

“亲戚倒是没有……”她略一思索,“对了,先生这里收不收绵茵陈?或是其他草药?我自采些来炮制,可送到铺子去!”

看来这姑娘确是窘迫,无亲无故,在寻营生呢,翁令薄唇翕动,仿佛要说什么。

那几位贵人离开的次日,堂里便来了位田姓的客人,带了好些珠玉髓石,还嚷着要见那日的小爷。人他自然是没见到的,田姓客人便嘱咐了翁令,若再见了那位小爷,务必马上到十字街的最后一家送信儿,办得好有赏不在话下,办不好小心小命不保。

倒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将她留下,思及此处,翁令道:“翁某到有一个提议,可解姑娘所困。”

“洗耳恭听。”

“姑娘如若不弃,可来普济堂坐堂问诊,诊金按三成分予姑娘,姑娘若有炮制好的草药,店里按照市价照收,你看如何?”

“甚好!”简直是雪中送来一捧炭,明月一口答应,“只是……要等五日后我稍作安置才行。”

“五日就五日。”

明月掩不住心中喜悦,以男子的揖礼相谢,颠着脚掌轻飘地走出好远。

正得意,忽见身后一架马车跟来,蓬顶雕梁画栋,绉纱轻掩,不由心头一紧,莫不是兄长差人来绑我回去的吧。

赶紧快步绕了几个狭长的巷道,回头反复探看,并没见那马车跟来,方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三公主别来无恙样!”

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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