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夫人?她不是二公子身边的丫鬟么,怎么会在鲍府?瞧那温情的眼神,又是管夷吾的什么人?
门外婢子慌张跌了进来,“丽姬姐姐——啊——大子回来了,大子——府里的先生去北丘给管家婆婆看诊去了,奴婢只好在普济堂请了位先生来——”
一方药匣子哗啦啦晃着,翁令一抬眼,眼前的一人让他立即安了心。
听说有人头部受了重创出血反复,他急急赶来,生怕耽误了病情,简直比来请他的婢子还要急,可一入内庭,见是明月,就知道病人不会有事了。
“翁先生?”本来还要去普济堂坐堂问诊,这样一回遭遇,不知何时再去得了。
“大子,姑娘。”翁令行礼。
“别人我还不放心,正巧你来了,这里我怕是不能久留……”瞥了眼鲍叔,她倒是很希望在这里长住,“这人头被钝器击伤,方才醒来又晕去了,我施了几处止血穴位,又敷了药,接下来便交给先生了。”
翁令颔首,跪在榻边小心检查了伤势,见他侧身而卧,头微微后仰,口唇半开,不禁一惊。
他读医书无数,头部外伤,都要身体平躺,有时伤在脑后,为不触及伤口,还会采取趴姿,但很多次,他照书而行,伤情却不是那么乐观,直到有一次,他外出诊病,遇到一位白姓高人指点迷津,侧卧可缓解头部受力,后仰为的是打开喉咙利于伤者呼吸,他多年研习不得的要领,她竟然运用得如此轻松。
他望向明月,眼中是讶异与钦佩,“姑娘放心,这里尽管交给我好了。”
“坐诊之事……”
“我想姑娘许是有要事在身,等姑娘一切处理妥当,再来普济堂不迟。”
那田姓的贵人早差人送来信,已经不用他再寻下去,可这样的医术,他是真心希望她能来。
“好。”她爽快地应下。
鲍子一咳:“先生,夷吾便拜托你了,万望关照,诊金我付三倍。”
“大子放心,翁某自当尽全力。”
“那——”他看着明月,“我们回去吧,今日需得护送你到世子忽眼前,否则我可交代不了!”
明月缩头讪讪道:“那个……世子也是怕我们这些婢子再生事端。”
鲍叔呵呵一笑,笑里显然带了点别的意思,丽姬没有参透。
“请吧,明月姑娘。”
布包一收,匕首回鞘,鲍叔单臂一展,谦逊而温雅。
她匆匆握了握管夷吾的手,也不管周边几人眼神各异。
你会没事的,等着我,我会回来看你。
那玲珑的身影随鲍子出了庭院,天光杏雨,仙子飞而不见,丽姬斜倚门扉,口中喃喃:“原来是她……”
初见只觉灵气逼人,后来见她年纪轻轻却自有一份从容自若,这女子身上似有一种蛊惑,仿佛吸着他人光华,可另身边所有人都黯然失色,大子心系之人,舍命相救之人,真是位奇女子……
丽姬并不是唯一萌生这种感觉的人,此时的鲍叔与明月同车并肩而坐,也暗自觉得这位姑娘不同凡响。
相救之时他并不以为然,只是觉得这姑娘瘦削,一双眼虽然精采逸动,可沾灰带泥的那张脸确实算不得绝美,她背对着他坐下,背对着他饮水,背对着他吃点心,胃口倒是很好,几块方糕一点渣都没给三公子留,小白却也不恼,就在一旁静静看她,眉眼含笑,还时不时要关问几句。
“好不好吃?”
她点头。
“够不够?”
她摇摇。
小白转头问鲍叔:“还有么?”
鲍叔尴尬笑笑,出门前是朔夫人硬塞的几块点心,留给他夜里赶路壮些体力的,他嫌不便,差点就没带在身上,如今给她临时垫个肚子而已,只是一夜没吃东西,又不是一月!
“暂时只有这么多,只好委屈公子和姑娘了,待回到文昌台,自然应有不尽。”
小白规矩回了笑,转而问向一旁的端毅:“大老远的跑来救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啥?
端毅一脸懵,救命只听过要带弯刀,没听过要带豆包!
“公……公子……”
“算了,就知道你没带,下次记着带上点。”
端毅悍然点头。
回到文昌台,齐公已经在后殿等候,明月坚持不要同去,非说自己面目污浊,不好面见君主,也不等人护送,自己回跃兰轩去了。
婉儿听说明月要回,清早就在门外守着,早春露重,玉肩生寒,她来回踱圈,抱臂搓着胳膊。
肩上一暖,厚滑的一件暗紫披风随风垂落,姬忽已站在身前,低头将肩带紧了紧,“别着凉了。”
她的脸有一丝霞光,不失礼仪地欠身道:“多谢世子。”
“忽哥哥!婉儿!”
这欢悦的声音,跳动的身影,姬忽和婉儿立刻回身,“明月——”
前言不搭后语向忽哥哥说明了一通,总之不要太清晰,逻辑不要缜密,管夷吾先不要提,最后在案几上抓了几块糖饼,跑回自己住的偏房,在枕下拉出一个布包,哗啦啦开始装东西。
这时庭院寒暄声起。
“鲍子!你怎么来了,还未谢你救下我这小婢子,内室有请,我令下人备些茶来!”
“世子不必多礼,我接了人就走!”
“接人?”
“怎么,你不知道?”
姬忽正发愣,明月一个跃步跳出来,布包往鲍叔身上一甩,他下意识接在手上,眼前的女子颜面素净若雪,发髻虽还凌散,却掩不住眉间远黛与乌瞳盛烈,内官的深衣褪去,换了姜黄褶裙,配上纯白一层罩衫,这还是他所救的那女子么?
明月盼笑一下,有外人在,她不好直呼忽哥哥:“世子,方才大子叔与我说,他有一位友人头受重伤久睡不醒,婢子想,我会些医术,兴许能用上,这下便准备随大子去看看,去去就回。”
姬忽正要嘱咐些什么,明月裙摆一飘,早出门去了。
“这是什么?”好沉一个布包。
“临时收了些东西,看病用的。”她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原本以为诊病不过是个由头,她只是想见一见管夷吾,“你真会行医?”
“会不会,一会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