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九卷 夜空星宿(1 / 1)苍山蓝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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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纠回到自己帐中,开始在案上和塌边翻寻起来,无绝在一旁奇怪,忙上前问他找些什么,半晌,他才抬起头,问歇在帐子另一头的尚言:“那天戎人来偷袭时,可曾动过案上的东西?”

尚言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我和那个戎人一直在案前纠缠,他没有近身这处案几,怎么,公子少了什么?”

“没事,就是一份羊皮卷,没落到戎人手中就好。”他淡定坐下来,又望了望身侧自己已经画好的屏风,眉心略锁一丝惆怅。

“公子说的可是那日你画的历下地形图?粘了片梨花花瓣的那个?”无绝想起了。

“看来,真是她拿去了。”他喃喃了一句。

“你是说那天偷溜进来那个小校?”尚言问。

吕纠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眉心的轻愁顿时随之散开,他转身来到帐子这侧的小窗,将毡帘卷起半扇,西天霞红映着墨蓝,隐隐浮现一轮云雾颜色的明月,他仰着头,浅笑在渐渐黯淡下来的日光中反而越发明亮,看来《二十八星宿》和《七十二占候》她真的仔细研习过了,他也要抓紧去看《神农本草经》、《内经》和《医经》了。

夜幕渐渐笼罩下来,网在那处偏僻的圣女小帐,婉儿手持竹箸,在陶罐里搅拌,不忘回头看愣在身后的明月:“今天你可是莽撞了,若不是世子替你圆下,怕是又要被那高渠弥抓住做一番文章!”

“你现在是万人敬仰的圣女,妹妹我也是神力无边的白兰女君,那位上卿已经吃了一嘴臭粪,还敢再有异议不成?”她懒洋洋答道。

“一嘴……”婉儿抿抿唇,她自小学女事,又因公父开明,没少读书写字,受的都是淑女教诲,这样的字眼儿,她是从来没说过的,如今也一样说不出口。

婉儿正过身:“可没有这么简单,你看那高渠弥,哪里是真心认错,分明是掩藏锋芒,指不定日后找机会再会加害世子,世子磊落光明,哪里斗得过这样阴险之辈!”

明月歪头嬉笑:“世子世子世子,姐姐,我看你现在眼里只有世子了吧,早没有我这个妹妹了,早知你如此倾心忽哥哥,我何必费心将你留在他身边,把你赶回陈国做你的公主乖乖等着出嫁岂不是更省事?”

婉儿脸颊一热,别过头去:“你自己不也是,只有你那朔哥哥朔哥哥的,你偷那二公子的羊皮卷做什么?人家画的是历下地形,虽与你们私定终身的颖谷山坳有九分相似,可他毕竟是二公子,你不是也见过,他并不是你寻的朔哥哥么!”

炭火烧的正旺,药汁腾腾翻滚,明月想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本来仰头躺在榻上,此时已坐到婉儿身边,借着通红的火光,将怀中的羊皮卷又摸出来细细看了一遍。

“都看了好几天了!又是誊又是画屏风的,还不死心?”婉儿碰头凑过去,看着上面一片梨花皱了皱眉,“兴许是你想多了,只是偶然掉的一片花瓣而已,稍不注意,就卷进去了。”

明月指尖悬在那里,想轻抚,却又怕破坏这份刻意的偶然:“今日我听二公子的声音,好像与前两日我在他帐中的不太一样,今天倒更像是朔哥哥,真的很像……”

“我看是你过于紧张,难不成你亲眼见到的二公子还能有差不成?你别忘了,你一年多没有见过你那位朔哥哥了,男子这年龄上下会有声音变化,光听声音可不保准!”

她推了推明月:“药熬得差不多了,把木槽和麻布给我,我帮你滤下汤汁,剩下的,我可就不会了,全得靠你了。”

明月捋了捋耳廓碎发,将羊皮卷小心收好,顽皮一笑:“圣女姐姐万福,妹妹我要出去一会儿,你这么聪慧能干,今晚的药丸就你做吧!”

她说完,给了婉儿一个大大的拥抱,跳着到门口提上矮履便消失了。

夜空明朗,星辰万颗,她大步走在安静下来的营帐间,才听到身后婉儿在喊她回去穿布袜,低头瞧了瞧裸露的一处脚踝,她也并没太在意,只将两只小腿蹭了蹭,见深裤被拉下些许,勉强遮住了踝骨,她扬头看那星群嘀咕道:“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

她边走边列,等把这二十八星宿反复罗列又一一对应后,正巧也走到了公子纠的帐子外,东侧窗帘半卷着,透出里面暖红的烛火,她贴着帐子走到窗边,忍不住又想去反复确认,可趴上卷帘的一只眼睛看到的仍是偷袭那日的白衣男子,那男子伸腿坐在帐子另一边席上,捏一块帛布正在擦拭那把青剑。

或许真的是我多心了……

明月板直了身子,在渐起寒露的夜里哈了一团气,毡帐贴在她背上,她却越发觉得凉意逼人,搓了搓手,她最终转身离开。

她不会知道,毡帐这一边,正紧紧贴着那个她日夜寻而不得的人,那个人,双眼轻阖,手中这卷《医经》展了一半后便再也没动,连广袖也被掩起半分,像是生怕有什么响动扰乱了这份安宁。

过了许久,直到卫无绝进了帐子,吕纠才缓缓睁开眼,走到案前放下竹卷,拨着灯芯道:“都早点歇息吧,明日有场硬战要打。”

尚言当作是命令,把擦好的剑在枕边一横,裹了被子躺了,无绝上前替公子更了衣,回身整理了书简,正要拨灭灯芯,灯边还未来得及收起的那卷《医经》落入了他的眼里,他眸子略有所沉,忍不住转头去看刚卧下的公子,春夜寒凉,公子穿的又单薄,竹简边却印上了几个汗渍指印,他锁着双眉抿了袖子去擦拭,指印倒是淡了些,可一旁细小的一群指甲划痕却如何也擦不掉,这是公子每每有心事时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这夜的公子,怕是又不能安眠了。

无绝摇摇头,他七岁便在公子身边伴读伴武,与公子的情谊,比那些各怀异心的兄弟还要深,以的心性,本来可以做一个潇洒翩逸的贵家公子,可他却要偏执地背负仇恨攫取社稷,为此,他从没像公子储儿一样动辄驱车郊外野游,更不能像公子小白那样随性不羁,他日夜读诗潜心研史看兵法观星云演练骑射笼络人才开店布置市,想把自己铸成铜铁一样的人,只是这样的他,可曾尝过一丝快乐的滋味……

他想到一年多前那次的洛邑之行,那一壶薤白酒后,公子在客栈回廊间,那温软的笑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真正快乐的笑容。

匆匆卷好这一番竹简,无绝掐断了灯芯,骤然的黑暗中,他捕捉了床榻上轻若游丝的一声叹息,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他在帐帘一旁倒头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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