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八章 关心则乱(1 / 1)苍山蓝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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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队跃动的火把匆忙在山间蜿蜒穿行,寻了快一个时辰,毫无结果。

“女君,小黑,你们到底在哪里?”人群中,一个驼背的身影,拖拖沓沓被甩在最后,是阿福听说女君出走未归硬撑着跟来。

伤兵本来要留在历下,一个月后再启程回临淄的,可小黑惦记着家中妹妹,硬是一路跟过来了。

他走的慢,边走边望,走着走着,竟和大部队走散了,他也并不慌,慢慢绕到一处岗子下,起初觉得这处岗子温暖避风,气息有种特别,正想坐下来缓口气,屁股一低,坐上一处软软绵绵热热乎乎的东西,他伸手去摸,拿在手里时差点惊跳起来,这这这……是红焖鸡?

鸡显然已经烤焦,但可以确定一口未动,他低头借着火光,又见脚下有黑色的草灰,是燃尽的干草。

“女君!”

他四下张望。

“小黑?”

沉寂得只有他自己与山岩对话的回音。

他又绕着原地走了几步,发现地上一滩红,这颜色与气味他再熟悉不过,战场上见过太多太多,是人的血液!

瞬间不好的预感,他费力深了一点腰沿着血迹寻出去。

没走几步,他顿住了。

眼前出现一摆月白的衣角,火把虽昏暗,也能感觉到这衣装质地非凡华贵,他正奇怪这袍子是如何走经这样的山路和血污却仍千尘不染的,袍子却说了话。

“你就是阿福?”

这声音温润如玉,阿福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到玉,他从来连那东西碰都没碰过,只见那些贵人们常戴在头上挂于腰间,但耳畔这人的声音听来实在让人太舒服,他不自觉就想到那些或白或翠的玉饰来。

他也不敢抬头,恭恭敬敬回话:“回贵人,正是小人。”

“她人呢?”玉般的声音又问,似乎带着焦灼。

不用说,他问的一定是女君。

“小人不知,小人也刚到这里。”

眼下又飘来一袭黑色长衫,步履矫健,还未站稳便急急喘着开口:“公子,这条血渍一直延续出很远,我看怕是一直到山下,看来伤的不轻,我派人——”

月白衣袖一挥:“不用派人,我去。”

话音未落,两个身影向黑夜转身疾行而去,他听见那个被人称作“公子”的人急切问着:“到底谁受了伤?”

另一个回答:“不确定,不过失血太多,若是不及时医治……”

“马上派人去历下城找到白仙人!绑也要绑来!还有,尽快找到那个草原来的姑娘。”

“是,一定处理干净,公子放心。”

“干净?我可没说要杀她,留活口,怕是刀上有毒。”

阿福怔怔愣在原地,黑暗隐没了两个已走远的身影,半天,他才从惊愕中缓过神儿,挤出几个字:“二公子?!认得我?”

————

“先生!开门!先生!”

巨大的声响在深巷中喧沸腾着,没人应门。

“有人吗?快开开门!先生!”

响声不久又在另外一家门前响起,然而,还是没人回应。

“快开门!我要买药!来人呀!”

“什么时辰了!买药明日再来吧!”最后一间药铺终于有了回应。

明月如抓住救命的稻草,疯狂扣着门环,“先生先生!丹砂!我要买丹砂!付十倍价钱!百倍!千倍!先生——”

“你就是付万倍,我这里它没有!唉,快走吧!”

端毅把公子抱在怀中,看着明月一间药铺一间药铺地拍门,她随身带的一点丹砂早已止不住公子流血不止的伤口,她身子绝望地挂在门环上,怎么会这样呢,医者仁心啊,师父,我要怎么办……

她呆呆遥望远处山腰一点点涌动的光亮:“端毅,先找间客栈吧。”

她游荡在前,留下一串红赤赤的脚印,却只有一只,端毅顺着看过去,本来深蹙的眉心拧得更紧了,“姑娘……你的脚……”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往常的那一份从容全然不见,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绝望,那绝望漫过眼,流过唇,卡在喉,令人窒息不止。

关心则乱,从容从来是因为疏离,只是那时,她还不懂,这绝望究竟意味着什么。

“来人!两间上房!快备热水!干净的麻茧有没有?统统拿来!”端毅一脚踹开最近一家客栈的门。

几个伙计正在打瞌睡,眼睛还没睁利索,恍惚见什么红啦啦的东西飞闪而入,随即嗅到厚重的腥铁锈,一个伙计懒洋洋答到:“贵人,只剩一间房了……”

“前面领路!”

伙计迷迷糊糊领上二楼,回身关门脚下一滑,感觉鞋底湿黏,他借着火光这才睁全一双眼,红绽的一条痕迹,正从身后的门口一直延伸至走廊尽头,拐个弯,蜿蜒在楼梯上,最后爬去一楼的正门。

这东西……是血?

腿一下软了,屋里的男人高喊着:“热水来了吗?麻茧布!再不上来我叫你们一起陪葬!”

小伙计抖着腿颤颤巍巍往楼下跑,这就来这就来!

屋内掌着几处树形灯,一个披头散发的长影映在灰白的墙上,手臂颤抖。

呲啦——浸满鲜血的泽衣已辨不出颜色,生生被颤抖的芊芊手指撕开,热水、麻茧、烧酒一贯送入,端毅用热水浸过麻茧,点上些许烧酒,小心递过去,却见眼前的姑娘簌簌接在手掌,单薄肩膀下,她一点点触着血泪横流的伤口,眼中满蕴不解与撕裂。

榻上之人安静躺着,长睫下的暗影有一丝浮动。

“丫头……”气若游丝。

腹部的巨痛夺去所有知觉,恍惚间,却有一汪暖,他垂下头,散发的少女也扬起脸,对着他浅浅笑着,靥上印着两个梨涡,风拂面而来,吹散她乌黑的长发,她拉过他的手,引他向前而去。

明媚天光里,两人在没膝的青青茅草中奔跑,绿波无垠,在他们身后一浪一浪翻涌,耳边安静得只有风吹长茅,脚下柔软得如登云絮,幽幽中有人唱着那首歌——

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他紧扣着她的手,就这样一直奔跑,直到日偏西山,才停在一处高岗。

放眼远眺,岚气氤氲,如眉画黛,

水绕碧山,如娥戴佩,好美……

两相对望,笑意纠缠着笑意,久久不肯放松……

突然天色一暗,身边一抹月白硬生生撕离了那牵他的手,拉着明月越走越远,一飞消失在茫茫山岚间,他飞奔去追,一脚踏入山岗之下,山岗好高好陡,他只觉得身子轻如羽毛,坠落着……坠落着……

手下又度进一丝暖,他睁开眼,飞旋下坠的悬崖峭壁间,长发四散,那梨涡少女握住了他的手。

“你回来了?”他惊讶地问。

“我从来就不曾走。”她笑着回应。

“可我掉下悬崖就要殒命了。”他忘了她也在随他坠落。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哪有女子在前顶事的?”

“现在就有了!”

他笑着,越坠越深……

“公子?公子——”

有人在喊他。

“姑娘,你快来看看,公子脸色怎么越来越白,身子越来越凉?”端毅压着胸口大喊。

水鉴中血红一片,永远洗不净她手中的麻茧,她手下一丢,“砰”地打翻一地猩红。

“我在这儿……”她握他的手。

“我哪也不去……”她贴他的脸。

“别怕……”她揽他的肩。

“我一定要救你……一定要救你……”她埋进他的脖弯。

可是要如何救呢?为何连血都止不住?三十六种蛇毒!她如何一一识出?三十六味解药,她如何一一配得?

玉琢般的手猛然一软,自她掌心滑落。

她呆住。

端毅呆住。

“公子——”端毅“扑通”跪在榻前,嘶鸣扯断整片夜空。

“不……”她不可置信,“不——”近乎撕裂的哀鸿,将扯断的那片夜空迸得粉碎。

门“咚”地震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月儿?”

血泪纵横,她转过脸,仿佛委屈的孩子见了温柔的阿爹,又仿佛溺水的人儿抓住一方浮木,诸多心事涌来,泪目中那人朦朦胧胧,不改素白的布衫,白须白发,身背挺直。

“别怕……师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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