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光从木君彦眼前闪过,就见管家正拿着手机拍他,看样子忘关闪光灯了,嘿嘿朝他干笑两声:“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记关这个灯了,是老爷在你们来之前吩咐我的,等你们都坐一块的时候多拍点照。”
在院子里晃荡了那么久,又聊了那么久,林老爷子的精神已经开始昏昏沉沉了,眼睛半阖,似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可嘴里念着:“热热闹闹好,多拍点照片,等我死了都贴我墓碑上。”
生老病死无可避免,来这世上一遭也总有这么一天。木君彦这样安慰自己,要乐观看待。
只是那昔日健康损人的老头子模样闪现在脑海。
等这个冬天过去,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
“让川姐辛苦一点,这两天她看顾外公吧,顾寒工作室临时有工作变动,也要准备公司的交接才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婚礼,我这两天都暂时不过来了。”
木君彦哄着外公去房间睡下,才出门交代了管家这些。
木倓到底最近才和老爷子亲近上,关于老爷子的很多习性和性格习惯都了解不多,能帮的最大的忙也就只是能和他下下棋、聊聊新闻。
看见不可一世的上任书记林国华,成这幅样子,木倓心里也不好受。
是夜,父子二人匆匆离开了知青轩,临近上车,木倓站在这所林家老宅子门前,观望许久后重重叹了口气:“我又想到你妈妈第一回领我来这儿的时候……”
夜风凉的渗入骨髓,木倓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苍老了许多,引以为傲的一双亮眼如今也爬满了细纹。
那一年的那一日,从知青轩出来,还是盛夏时期,林向葵穿了一身白裙子,清丽脱俗,从出了大门就开始逗他笑,因为林国华对这个女婿万般不满意,一直在打击他、挑他的缺点,把他说的一无是处。
记忆中的脸庞永远年轻,永远是细细柔柔带着点撒娇的语调,挽着他的手夸他:“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人,除了你我谁都不嫁,而且你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是别人都没有的!那就是眼睛好使,万花丛中挑了我这么个美丽的娇花来!”
“后来也有一个晚上,跟今天一样冷,就在这儿我向你妈妈求婚,是一段没有她爸爸祝福的婚姻,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嫁给我了,那时候来这儿和现在来这儿啊,目的都是为了讨好你外公,让他开心些。性质却完全不一样。”
“以前是为了能让爸过上更快乐的生活,现在呢,却是为了来陪他走最后一程路。”
木倓指了指这大门左边的那棵大树,“你看,一晃眼它都老了。”
“那你娶了妈妈后,直到现在,有后悔过吗?”
木倓所指的那棵树叶子“呼呼”作响,木君彦从车里拿了件自己的外套给爸爸披上。
“不,一刻都没后悔过,无论再让我选择多少次,我都要娶你妈妈当我老婆,即使知道结局难以改变。”
木倓双手把外套往前拽了拽,木君彦穿着正好的外套,在他身上却是松松垮垮。
犹记得妈妈在时,爸爸可还有啤酒肚呢。
“虽然故事的结局让人感到悲伤、痛苦,但我仍有爱在心中,日渐增长,一分不减。不仅我爱你妈妈,我深知你妈妈对我的爱同等的多,我只有遗憾,遗憾没有更好地保护她,却不敢有后悔,因为那是对你妈妈的不尊重。”
木倓说完就开车门上了车,留下木君彦在原地愣住了。
关于是否后悔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很多次。如果他没有打扰过赵小草的生活,一切是否比现在更好。
木倓上车一分多钟了见儿子还呆站在那儿,摇下车窗,“既然不想跟我一样留遗憾,你小子就好好对小草那丫头吧,好好的,我看你你肯定比我靠谱。”
木君彦垂眸,想起那丫头满脸骄傲向他讨赏的样子,关于她不和自己遇见是否会更好这个问题,答案似乎也不重要了。
刘严所送来的新婚大礼,并没有压垮安九,确实是让她颓靡消沉了几天,但好在她不再是一个人,通过余一,准确来说,现在应该叫老公了。通过老公的帮助,已经彻底从阴霾中走出来了。
前些日子她夜夜都被噩梦惊醒,梦里都是爸爸亲切呼唤自己的样子,安九总在夜里哭醒,余一也跟着她连着几天没睡个好觉。
后来,考虑到可能是因为地区的原因,余一就带着安九先回了市,市这边的工作全交给了朱烟,让朱烟又吐槽了这对夫妇好久,她不知道刘严送盘之事,还只当这小夫妻是要甜蜜度蜜月去呢。
散心的同时,其实也算是蜜月了。余一老爹在市也给他们小夫妻买了套房子,想着安九这个媳妇说过喜欢热闹,还特意选在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安九难得在市过了今天舒心随性的日子,不再担心每日的工作任务,也不用想那些仇怨。
只是,仅短短几日,等二人再回来时,感觉市都要变天了。
托朱烟的福,她如今已是所长的太太,掌握的情报是一手无删减版本,安九回来找她对接工作的当天,就知道了近几天发生的那些不得了的事。
“所以,郑所长是故意和市的人合伙诈的刘严,那后来呢,那些市的人和刘严的人都怎么样了?”
刘严又一罪证教唆手下打劫、斗殴,虽不能定他什么大罪,但对于安九来说真真确确是个好消息。
“樊哥那群人本来就没押运什么私货,他们是单纯来这儿找朋友,他那些所谓的凶神恶煞的手下,其实也是木君彦找人混进去的。合作一结束,老郑就让那些人从拘留所的另一个通道出去了,不过刘严的那些人还不知道。”
此次行动,收获倒也算大,一下就挖出了刘严的不少分散势力出来。
“应该不是只有郑繁星和木君彦掺和进来了吧,以我前些日子对刘严的调查,他在派出所装过摄像头,又和木君彦起过争执,怎么会没有眼线盯在这俩人身边?只有他们俩人下手也不容易啊。”
很显然,安九这个脑子就是比赵宥明要聪明一点。
昨天赵宥明去找郑繁星谈话,恰好朱烟也在旁边,那小子倒也不笨,就是需要人点化才通,不像安九,还知道拓展延伸。
“就知道唬不住你,老郑还说暂时不让你们知道那么多事呢,结果根本就瞒不住你这个脑子转的快的,不愧是能在家里破产后重创辉煌的女人啊。”
朱烟轻轻抿了口咖啡,眉目间柔情似水,比起结婚前气质里平白多了好些温柔来。
“这都是木君彦联合小草妹妹一起布的局,和樊哥合作也只是这局的开场,想必你也还不知道,如今刘严的两个得力手下都被木君彦收买了,还有他那个,在你婚礼上出现的新女友,其实也是刘严安插在他身边的间谍,只是后来为他所用了。”
刘严的两个得力手下,其一是秦芝梵,其二嘛,这事还得慢慢讲来……
那日押了刘严的众多手下去了拘留所后,只有黑熊是有特殊待遇,被单独关到了另一个地方,每一天都被不同的人“问候”。
刘严后来来了派出所,与郑繁星理论,他在公安机关中有关系层帮忙,郑繁星虽为所长,但也不是自己的决策就百分百有效管用,在他上头,比他社会地位高的也大有人在,此事不算大事又不能惊动局长。
后来经过商议,双方各让了一步,押了刘严认为无关紧要的人留在这儿继续坐牢,捞走的只有几个刘严认为对自己尚且还有用的人。
郑繁星再次发挥高超的演技,表现出自己是无意为难刘严弟兄们的,并再三表示自己其实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对什么案件好坏并不在乎,还说上次帮木君彦调查刘严,单纯是因为那小子和赵小草是情侣,他是看在小草妹妹的面子上才同意的。
“而且,我偷偷跟您说了吧,那堂堂的木家小少爷,说是那么多小女孩喜欢呢,之前也是拿钱贿赂过我的。”
此话一出,刘严还是半信半疑。
直到处理樊哥那事,郑繁星“十分贴心”地帮刘严想好了所有的对策,并自告奋勇,坚持由他自己去和传说中的市恶霸交涉。
最后处理下来,抢劫什么的就都变成了意外和误会,刘严只赔给了樊哥一些钱这事也就结束了。
刘严并不知道这个郑所长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让樊哥妥协,不过倒是因此信了郑繁星就是一个贪财好利的人。
刘严最后救出来的,没有陈萱和黑熊。
不救陈萱想必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已经败露,反正也不会有木君彦的信任了,对他来说,这个女人也就是个废棋了。
而黑熊,行事鲁莽,与秦芝梵一比心境浮躁、急于求成,况且在这场劫货里,他惹得樊哥很不高兴。
在郑繁星引见刘严与樊哥见面商谈的时候,关于黑熊,刘严的原话是这样的,“我知道我那个粗鲁的手下人冲撞了你,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把他交给你任意处置。”
郑繁星全程录音,后来把这一段单独剪出来给黑熊听了,亲眼看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气得脸通红。
“所以,木君彦后面怎么收买的黑熊?听之前的描述,这个人有点没脑子,讲道理也讲不通吧。”
“不是木君彦,”朱烟摇头,“是小草妹妹干的。”
大概是三天前吧,朱烟去派出所给郑繁星送饭,正好碰上了赵小草,戴了墨镜口罩,穿的也是一身黑,应该是为了防止刘严的眼线跟踪,也生怕别人认出来她。
也是那天小草从里头出来后,黑熊就不再嚷嚷“要押我坐牢还是要杀我随便你们,老子不可能给你们这些虚伪的警察做事的”这样的话了。
黑熊今年已有三十七岁了,也没妻子孩子,人生里就充斥着兄弟情义这四个字,接连被两个老大“抛弃”后,他几乎是心如死灰,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黑熊人如其名,又憨又有些蠢,浑然不知他在牢里,刘严也想弄死他的很多行为。
那天赵小草具体和他聊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最后,好像他是被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一直当工具人还乐在其中,活该你被舍弃了”而击醒了。
“咦,不对啊,小草不是早和木君彦闹掰了吗,怎么又在一起设局?你说木君彦带来婚礼的那个女朋友是假的,那小草和他吵架都是假的咯?”
“是啊。”这一次朱烟很坚定点了点头。
“现在的小姑娘是比我们都要聪明哦,我刚听老郑说这事的时候我也很吃惊,本来看她在你婚礼上哭的那么伤心,我还感动了很久。竟然全都是做戏,现在的年轻人演技可都太好了。”
“好家伙,这小丫头,竟然把我们都给骗了,连他亲哥都不知道这事呢。”
这么一说开,关于赵小草在婚礼上,在日常中令人诧异的一些行为与做法,就都能说通了。
“看来我去市里的这几天,这儿发生的都是可喜可贺的好事啊,都是好征兆啊。”
樊哥来市就是为了来找苏瑾,顺便这次就算帮她了个小忙。
他和她现在都已经有了家庭了,互相都很好,两对夫妻彼此都很相爱。
法式酒厅里,他们二人碰杯对饮,没有其他人,就像几年前他给她送别时的那个晚上。
终归是有缘无分,他们在时光里,曾轰天动地相互暗恋过。
苏瑾名头最盛的那时候,小樊为了她抵抗大哥,天性不爱打架的他,那时候总顶着一脑袋的血冲到她前面保护她。
只是小樊太闷,不爱猎奇,苏瑾恰好相反。
她就像烟花,美好而绚烂,他却抓不住。
各种没说出口的话,都留在那时候了。
那时候没说,现在也没必要再说。
人真的很奇怪,不仅要输在物质、精神契合上,还会输在时机上。
有些人明明彼此相爱,但只能做好朋友。
微风拂过青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