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过得挺滋润呀，看你朋友圈天天四处潇洒。”

酒意上头，也不再会有年轻时的那股子冲劲儿了。

时光埋葬了太多东西，被藏的最冤的，也就是那一腔孤勇。

似乎社会就这样定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人一旦年长，就不能再有鲁莽、幼稚，糊涂的事发生。

苏瑾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新一杯莫吉托，只抿了一口，往常那不可一世的表情收了个干净，“我的日子也是开心就好，随心过啦。”

“小樊，没人能一直年轻。”

……

樊哥只在市呆了两天，便顺了些苏女王的打骂与祝福回去了，为表达谢意，木君彦曾偷偷想给他打钱或请着吃顿饭，樊哥一口回绝，

“小子，你有福气着呢。这么个小女友柔柔弱弱的，那天跟着苏瑾来找我帮忙，心性倒是坚强得很，能屈能伸，我怎么为难她都不生气，你可得好好珍惜啊。至于请吃饭，就等你们结婚时候，请我喝杯喜酒。”

临走前，还撂下了这样一段话。

木君彦深深表示，老婆大人太迷人，让他压力真的很大啊！

男女老少通吃，不愧是她赵小草。

算算日子，快到小朋友比赛的时候了，可惜这个特殊时期，自己也不能到现场给她加油打气。

等以后一定要给她补一个庆功宴，他要亲自下厨，给她做一大桌子菜好好补补。

这些糟心事，可一定要快点结束了才好。

说到我们的万人迷赵小草，此时已经正式被老爸老赵同志“囚禁”在了家里。

准确来说，是从那天她从农场回来，他就不让自己出门了。好像看见是苏瑾开车送她回来的原因，不知咋就惹到这大狮子的脾气了，当天开始出门就得给他汇报，还得补上具体的时间地点，有几个人，干什么事……

一开始赵小草还有所抱怨，哀嚎地向老哥和刘语求助，哪知这俩一贯招架不住她撒娇的小情侣，对她也冷漠了。

傻子也该发现不对劲了嘛。

聪明的小草同学呢，就很不要脸的去找老赵请了罪，交代了近来自己干过的、参与的所有事情。

前几天郑老哥传来消息，说那个黑熊倔的跟头驴一样，堂堂天使下凡赵小草，秉着“挑战难度、感化坏人”的心态，顶着老爸的威严就又偷溜出去了。

把赵家大小同志都吓得个不轻。

尤其是老赵，平生以来第一次，与她置气那么久。

“你简直就是胡闹！爸爸以前教给你的离坏人要远远的，安守自身全都被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自从认识了木君彦后，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

那时的老爸真的很吓人，抬起手像是下一秒就要上手打过来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返过去狠狠锤了下桌子，又陷入自责中。

赵小草再不敢像平常一样嬉皮笑脸对他，生生被他吓出了一脸的泪来。

好像真是仗着爸爸宠、哥哥护，她放肆了太多了……

“我告诉你赵小草这次是你运气好，碰上黑熊那个没什么心眼的，要不然换成别人，都在牢里了，万一拖着你一起陪葬，我跟你哥都不知道怎么跟你收尸去！你要去见了你妈你妈都要被你气死！”

赵宥明也生气，但远没有爸爸那么严重，他看到老爸气得眼眶都红了一圈，连忙端来一杯水让他顺顺气。

赵路接过那杯水，看着涂着大红唇的女儿，声音都哽咽了。

“你觉得你哥哥他就不气吗，我从小都让他把你当公主一样看待，结果你却自作主张，那么洒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那次苏家丫头送你回来，你还跟我说，命丢了就丢了。我把你教养的这么好就是为了让你给一个男的布局，还要为他慷慨赴死？”

“你哥哥是看我已经骂你了，怕你承受太多委屈才不开口的，选择无条件支持你你就这样回报我们？”

“我一直引以为傲的闺女从小到大，都没失态过，青春靓丽、活泼动人。结果就为了一个男人，你先是让安家丫头带你认识各种混小子，后又在安家丫头婚礼大闹的，现在又浓妆艳抹没个正经样时不时就去鬼混。这样真的好看吗？啊？不伦不类的，你哪里还有半点以前的样子？”

后面老爸说的话赵小草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工作冷静沉着的局长，越说越激动，红了眼眶，哑了嗓子。

自知理亏，赵小草一开始还会小声说几句对不起，后来就丝毫不敢出声了，死咬着嘴唇，不停抽着鼻涕。

她越想就越觉得对不起爸爸，哭得都有些呼吸不畅。

赵路见她这样，当即就停了口中的指责，招呼着儿子把赵小草扶坐到了沙发上。

“好了好了，是爸爸刚才话说重了。人没事就好，给你长个深刻的教训。”

回过头来，竟还是爸爸来哄自己，给她道歉。

爸爸到底还是全天下最爱自己的男人。

那天在泪如雨下的情绪下，她深切感受到了“父爱如山”这个成语。

所有人都会权衡利弊，只有爸爸不会。

他真的，永远都会无条件地支持自己。

就算再生气，他伸出的手也没有真的挥下来。

……

昨天专业老师打了电话来，提了比赛的事，赵小草这回很听爸爸的话，以身子不舒服为由在家中准备比赛。

这几日下来，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最恐怖的一个下午，她的屋子堆了几百张她撕掉的废纸。

偶尔会去客厅看看电视，但真的一步都没出过家门。

赵小草后来干脆把手机都交给爸爸了，做到了真正的闭关修行。

苏瑾好几天都联系不到她就去星海找了刘语，结果刘语也联系不上。

赵小草好似与世隔绝，错过了许多大事。

第一件，有关木君彦，第二件，有关刘语。

古旧的巷弄，低低的青石板上布满苔藓，此时不是春天，鲜见各样花草，四周的墙高高的垒起，完全挡住了太阳的光辉，走在此地，除了冷，还是冷。

弄堂变化不大，但刘语一家人从前住的那座小别墅，已经彻底被夷为平地了。

“小语都比我高半个头了。”

一身素白棉服的女人，挽了从前常挽的髻，眼神中的光芒已看不见丝毫。

刘语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从哪儿说起比较好。

思索了半天，淡淡回应冯君：“都过去好几年了，也该长个子了。”

刘语还是有些恼怨在心里的。

若不是恰好那天她去局里找赵宥明，恰好多等了那么一会儿看见从办公室出来的冯君。

这一辈子，难道妈妈就不和自己相认了吗？

冯君的又一盆仙客来还是没养活，有一天中午突然下了场暴雨，便把它冻死了。

本是听说刘严被派出所调查，借此时机，她在李明渊的帮助下就要去找赵路把一切说个清楚，自此就不打算再出现在世人跟前，找个偏僻的地方，想着等安定下来，让李明渊找个由头，就说自己死了。

而她就找个偏僻的地方，偶尔偷偷打听打听女儿的消息，等女儿结婚那天，借着李明渊的手偷偷送礼物，塞红包。

就怕成为刘语的拖油瓶，远远看着她幸运就成了。

“房子都拆了啊。”

冯君神情略显局促，有些尴尬地找话题来讲。

虽说是装疯卖傻，但一直那样子，难免一些瞬间就会把假疯假傻信以为真了。

刘语扶着妈妈的手往前一拦，冯君瘦弱的身子一下被强行拉了回来，而后女儿就抱了上来。

“您怎么和小语这样生疏啊。”

冯君脖子里一凉，刘语的眼泪如豆子就这样下来。

“其实养花，养仙客来我也可以帮你啊，干嘛要因为一盆花不要我啊。”

“不要我”三个字刘语咬地格外重，冯君听得鼻子也一酸。

“现在这儿拆了就拆了，我有自己的房子了，妈妈你可以去我那边住啊，呆在精神病院呆了那么久，看见我又不能相认，您过得得多苦啊……”

骨肉至亲啊，血气相连，怎么能真的做得到赌气而冷漠待之。

就像当年妈妈因为不舍得她被盯上，而用自己去引开刘严的注意，出于伟大的母爱和对她下意识的爱护。

刘语怎么能舍得妈妈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们本该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妈妈也曾是个小女孩，难免有犯错的时候，冯君怕刘语不肯原谅她狠心抛下自己、怕成为女儿的拖累这样的想法完全是错的。

妈妈也是需要被人宠着的公主，只是时光如水不近人情，逼得她磨平了棱角。

这条旧巷名字叫伍塘路，当年刘语家坐落在此处采光最好的地方，后来待冯君住了仁和，爷爷嫌这房子晦气，又怕别人查出她们母女原来的身份，就转卖给房地产公司，现在好似是要开发做商城了。

那所别墅的大概方位刘语还记得，抱着冯君哭了会儿就拉着她的手找空地坐了下来。

初冬时节，直接坐在大马路的椅子上吹冷风，怎么都觉得奇怪，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起码寒风能让精神和意志清醒些，不至于让刘语觉得此刻的画面是梦境。

……

“那为什么你不考虑考虑李叔叔啊，辛苦大半辈子了，也算是老了能有个伴啊。”

远远就看见路对岸挥舞着的手，正是李明渊拎着奶茶示意她们过去呢。

刘语与妈妈叙旧了会儿，听她讲在仁和所发生的事，事事件件离不开李叔叔的帮忙。

像冯君与李明渊这样的男女，才该相配。无论主观客观方面来讲，她的亲爸刘义民是真配不上自己妈妈的。

“我们都老了，心里早没情啊爱的了，怎么都是过日子罢了。小语年纪还小，你们这个阶段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有勇气、有谋虑，敢拼也敢做，我们已经不行了，有那个心思也没精力了，也没必要了。”

在仁和装疯卖傻这些年，早是心力交瘁了，李明渊在她心里一直都有一席之地，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成为自己心中最重要的男人了。

“没必要吗？”刘语慢慢沉浸到与妈妈正常聊天的喜悦中去，问问题语气都轻快了。

她挑一挑眉，“我看李叔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就算年纪大了，也理应该有个好归宿。

……

挨了好一会儿的冷风，这下进了车里开了暖气才迟钝地察觉到了冷意，刘语和妈妈都打了几个喷嚏。

李明渊贴心送来了两杯热奶茶，是当季新品。

“都跟你说了呀，这类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干嘛给我买，浪费。”

或许冯君自己都从没意识到，自己嗔怪李明渊的表情与不经意间做出的肢体动作，真的很容易让人误解为她和李明渊是夫妻。

“可是我前几次给你买你不是喝的很开心嘛？就是说太甜了，这回给你点的三分糖，加了上次你说好吃的那个芋泥。”

李明渊很自然地、极顺手地就探头过来，替冯君拉了拉她的衣领。

刘语抱着一杯上头写了“店长推荐”四个大字的奶茶，觉得此刻的自己很是多余。

妈妈身体都恢复了，日子也快太平了，就该找机会给李叔叔正名了。

这样还白送了自己一个爸爸。

“你说这事到底要不要告诉我妹啊。”

嚼着星辰局新出的糕点，赵宥明问话时一脸的气定神闲，坐在他对面的是安九。

刘语与妈妈相认，母女俩黏糊地很，冯阿姨又不能时常出来晃悠，刘语就接妈妈回了自己的房子。

女朋友有心尽孝，赵宥明自然不好打扰，若说一起去陪冯阿姨，他又是个不会哄长辈的，只能偶尔送送礼物，倒是平日里头受了不少相思苦啊。

“我看你这样子，真的一点看不出可怜木君彦的意思。”

安九拿刀叉的右手，在灯光映照中，极闪地晃了赵宥明的眼。

“余一倒也是个疼媳妇的，不仅把所有财产全交给你支配，还给你买了最贵的钻戒。明晃晃的也不怕被人惦记给你偷了。”

“你懂什么，是我老公非要我戴的。”

“等会，我们不是聊你妹呢吗，别扯到我这美女身上啊。”

赵宥明：……

微风拂过青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