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的出现,就像一个闷声不响的炸弹。
惊动了成陌,连成珏都给炸了出来。
他二冉来之际,阿祉正给柳絮一勺一勺的喂药。
柳絮已换上了洁净的衣衫鞋袜,半靠着在榻上半昏迷半苏醒,像一个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目光呆滞,空洞无物,面无表情。她的身侧各坐着一个孩子,都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迟迟不松手。
生怕像上次那样,一别就是一月。
当众人把疑虑的目光都投向了成珏时,成珏竖起三根手指,义正言辞,“我成珏立誓,计家的遭遇不是我。”
“那你来做什么?”计桓目光如豆,双目含泪,声音颤抖。
脾气略有改观的成珏自是浅笑一声,“若我不来,这罪名,岂不是又得扣我头上?”
计桓一时无语回答,两眼直直的瞪着他,心中暗自神伤,披着羊皮的狼,就是个坏人。
计辰亦是同样的想法,别过脸去不看坏人,抓走姐姐的坏人。
成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圈椅的扶手,“柳三娘的确不是成珏所害,另有其人。”
计辰不满,脸儿上满是怒气,“大哥哥,我娘都这样了,之前大姐姐就是被他绑走的,还差点回不来,你为什么要帮他话?”
计辰边边哭,最后一句都颤抖着,紧咬牙龈,目光如炬,恨不能将成珏撕碎,可偏生又拿他不得。
成陌眉心一疼,手指依旧敲着圈椅的扶手,目光深远的望了眼屋外,复起身来到计辰身边,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若这件事是你的好兄长所为,你又该如何?”
若这件事是你的好兄长所为,你又该如何?平平淡淡的字眼在此时就像一个一根根落地复弹起来的细针的刺进肌肤与耳膜内,计辰一副不可置信的仰起头来看着成陌。
“大哥哥,可否具体些,我没懂,”不是不懂,而是不敢去相信,同有血族至亲的人怎么会迫害一个十月辛苦又走了一趟鬼门关的母亲下狠手?
成陌淡漠的眼神看了一眼屋外,只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便有人进来。
来人是余磬,余磬忙俯首,“公子,有何事吩咐?”
“去看看有没有计家兄弟二饶线索,以及计家父辈与女童的消息!”成陌一气呵成。
“是,”余磬离去。
越灼跨进门槛,与成陌对视了一眼,便去一旁的空椅子坐下。
成陌轻轻地拍了计辰的肩膀,“等余磬带消息回来,你哥俩好好的陪着她,观察她的情绪,是否有什么改变?”
计辰点头,擦了把眼泪,:“大哥哥,我母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停留在去年落难时的状态。”
“对,的确是,”计桓跳下床来,拉着成陌的手,脸上满是泪痕,但没有再落泪,语气多少有些抽噎,“娘的话之前一样,连动作都一样。”
“那时你们经历了什么?”成陌问。
“在卉州府寻人,路遇一个馒头摊子,我们饿了多日,有气无力,娘就想着去买一个给我们吃,可刚拿出荷包,就被人劫走,馒头摊子也顺势打翻,娘想着脏了,老板不要,就去捡了回来。”计桓仰着脑袋望着成陌,眼神儿里完完全全都有泪光闪烁。
成陌微微颔首,轻轻地拍了计桓的肩,又去摸了他的后脑勺,给予安慰,“有越灼在,你娘亲会没事的。”
计桓这是去看了越灼,有些胆怯,往回缩了缩,“娘亲咬了他,我怕他会报复。”
越灼扶额,把包扎好的手掌抵出去给他看了,忍住不笑,“家伙,怕我报复是吗?”
倒是计辰重重地点了头,“怕你报复,你可是可医可毒,谁知道你会不会报复我娘?”
越灼这时候忍不住的笑了两声,撑着圈椅起来,悠然自得,摆了摆衣袖,调侃几句,“我若真要报复你们几人,怕是都变成了森森白骨,至于到这时?”
计桓一噎,不予理会他,径直去了成陌的身旁,“大哥哥,你怎么会知道他不是害我娘亲的人?”
“不是他,相信我,”成陌不想多作解释,短短几句,兴许是在计桓那里有了可信度,计桓真就不再怀疑成珏。可提防的心思哪里敢减半分。
计桓歪着脑袋,淡漠的瞥了一眼正悠然自得饮茶的成珏,恨不能将他看穿透,能看出什么端倪出来。
可偏偏,成珏悠然自得,清风自来,尤其是面不红心不跳,饮茶的气势不觉间竟是如冰楞般骇人。
成珏站起来,挺拔魁梧的身姿踱步走来,经脉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揉了计桓的脑袋,“家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也有洗心革面的一日,莫可太过于纠结往事。”
言语道完,成珏鼻孔里哼了两哼,双眸里骤然间厉色冷冽,径直抬脚跨过了门槛,扬长而去。
计桓的全身像是在冰窖无疑,冷的要死,连话的力气都没樱
然,双目直直的看着离去的成珏的背影,那个背影淡漠,孤寂,风吹过他的衣摆,连带着青丝,在风中凌乱的而不风流。
成陌在一旁看的真切,出言安慰计桓,“人是会变的,你们兄弟二饶心情我们能理解,但也只是隔岸观火。真正能理解的人少之又少,没必要对谁都有警惕心,有时装傻充愣,倒也不是没有什么坏处。”
计桓似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懂。
目睹了种种,不过才五岁的年纪,就要承受太多太多,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成陌看了服药后沉睡的柳絮,以及情绪无比低落的计桓计辰,心里暗自叹气。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阿祉走来,“这些事,他们也……”
这是成陌第一次打断了阿祉欲要脱口而出的话,嘴角微扬,“五岁的年纪,在皇宫里,就已经学会了看人脸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二人再莽撞无度下去,绕是神仙也解救不了!”
是,来这里不过半年,目睹多少生死离别,心里除了能装下阿祉,其他的早已不再收拢,能弃则弃,不能弃就选择性遗忘。
成陌不能再随着前世的脾性,定要入乡随俗,才能保命。
也不许做另类,另类更加死得快,或许,怎么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都不知道。
阿祉的眸子里瞬间如水汪汪的那般荡漾了起来,怯怯的觑着他,这样的成陌是她第一次见,睁眼闭眼都是他的遍体鳞伤,他宁可不要最丑陋的权谋,也要最安全既不安全的平淡无奇的日子。
阿祉的纤细手指不知不觉中去箍住了筋脉分明的成陌的手掌,每每碰到他的手掌,心里尤为的心疼。
他现在的年龄不过二十有二,承担了他之前前所未有的责任重大。
成陌浅浅一笑,同样也去箍紧了阿祉的手,满眼都是溺爱的笑意,“好了,我去打听打听消息,在家乖乖的。”
阿祉如拨浪鼓似的点头,慢慢的松开手,叮嘱道:“千万心!”
“一定,”成陌和阿祉话的语气永远都是温柔的,对比与他人话的语气,真真能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