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文左约小粒在公园见面,小粒欣然而至。文左坐在石桌旁边抽着烟,看着走过来的小粒点头,小粒以为这是让她坐下,于是在文左的对面坐了下来。文左看着小粒抬起了头,小粒以为他又在表达什么意思,便把面罩摘了下去。就在小粒把面罩摘下一半的一刹那,文左又低头看着桌子,小粒暗骂:“哪有这样调戏第五大美女的。”文左一直在出神地想着事情,完全不知道小粒的存在,但他像和小粒心有灵犀,小粒的骂把他从想中骂了出来。文左看着小粒,弹完烟灰开始说话:“我们谈点正事。”小粒诧异文左也有正事,文左说:“我们招个管理人员。”嗯。”小粒说着盯了文左半天:“没有了?”“还有什么?”小粒没想到文左的正事说得这么正式——一句话说完了所有的事。她不再问。
文左在手机上翻着简历。高校扩招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充分促进了垃圾简历的诞生,对这些简历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直接扔进垃圾箱。文左在扔着垃圾的同时有所感悟——人才太少了,而这又应了那句话——高手在民间,文左想去一趟民间——农村。
小粒又要同行,却又抱怨“出门没有衣服穿”。文左皱起眉头回道:“出门非得穿衣服。”小粒第一次听到文左这样“近距离”的话,诚惶诚恐,恨不得能借来“皇帝的新装”。文左说完觉得这话有些语病,忙改口道:“你的美在于人,不在于衣服。”,但小粒已经听不到了,她正在打量身上“女皇的新装”,——就像一个人刚拉过屎,已经听不到放屁了。
文左想体验一下回乡的旅程,他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路。师傅没有去过文左的故乡,任凭车的导航,他没有迷失目标,只是有些迷失了方向。文左为了享受一次“一个人的旅行”,他把小粒放在了后排座上,他坐在了副驾位。小粒不敢问文左,坐在后排心想:“这是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得跑多久?”便问师傅:“能跑到天黑吗?”“会很黑。”师傅是个“老猎手”,除了应急车道能跑过一切车的间隙,急急缓缓,弯弯转转,几个小时过后,车从高速出口开进了黑夜,师傅也跟着警觉起来,在乡间小路上娴熟地变换着车灯。路在延伸,但已经没有了灯光,只有师傅的灯在马路上激行。大路换小路,路在通家乡。
车突然失去了动力,文左被师傅叫醒:“实在抱歉,车没油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儿住下吧,您看行吗?”“没问题。”“我去搞点油来,明早见。”
文左没有迷失方向,而是迷路了。小粒在文左“迷路”的后边又“迷茫”了一下,——这里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是她想来的地方。眼前的灯火告诉他们不远处应该是个小县城,他们一起朝着灯光走去。小粒从没去过农村,又赶上走夜路,吓得脚背抽筋,恨不得把脚扔了跑回去。她想去牵文左的手,但这事比走夜路更可怕,她怕文左发火再把她扔在半道儿上。小粒壮着胆子伸手抓向文左的小拇指,文左身体一颤,以为是碰到了什么,当他明白过来是小粒的手后,没说什么,继续走路,只是慢了下来,顺便小拇指抽着筋。
突然眼前一处大灯亮起,是一个大院。小粒心情急切,看东西自是清楚——狗急未必跳墙,只要墙下还有馒头。小粒念出了灯光下的名字,文左猛然抬头,抬头间时光回到了十年前——这是他老家的高中,他曾在这里度过三个春秋。
看门大哥得知文左曾是这里的状元郎很是热情,在校门口给他们照了相之后又把他们介绍到附近最好的宾馆住下。
文左早早醒来,和小粒沿着母校转了一圈,感觉学校的一切都变了,没变的就是她还是“母校”。
师傅三人再次上路,随着家乡的临近,一切都熟悉起来。文父文母早已在村口等候,村长也热情地招呼,整个村子顿时热闹起来。
热闹在持续,仿佛是在过一场舞台上的婚礼,而洞房也在夜晚压起了婚礼的轴。文左不解洞房为什么一定要在晚上,但他理解洞房里的父母和乡亲,父母的脸上全是荣光,文父骄傲的一句“文左是我儿子”也引出了了文母的“这闺女儿多好”、“要好好照顾人家哩”。乡亲们也是夸赞有加,其中的一个亲——王妹儿——更是急急地站出来说话,她看着小粒的面罩嘴上开始干活:“我就是没念好书,要不然文左能好很多,真的呢,我可不说瞎话。”小粒能推断出来王妹儿在劳动之前的美——虽然她现在多了劳动美。文左接过话说:“是啊,那会儿一起念书真的挺好。”王妹儿回到她读书那会儿来审判现在的未来,她开始陈述法律的事实,而且坚持情大于法:“那会儿我是不是总给你带好吃的,让你按时吃饭。有一回你胳膊上刮了一个大口子,是我用我的手帕帮你包的,你还记得吧?”王妹儿继续让法律向她倾斜——因为她是女的——尤其是另一个女的在她的法律面前出现时:“要是我也把书念好了,要是……,要不然……。”王妹儿开始有些哽咽。文左在承认她的事实:“我都记得,你的手帕后来我留了很久,手帕上的图案我也记得。”王妹儿在走完法律程序后开始向小粒宣判:“以后你必须好好伺候他,要好好对他,要一辈子不变。”王妹儿说着潸然泪下。小粒拉着王妹儿的手说:“一定,一定的,我要多向你学习,以后你要多教教我。”乡亲们听到此处都有些惊讶,王妹儿看着大家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喜欢文左,怎么啦?怎么啦?”她又看看小粒强调了一下:“是那会儿喜欢。”大家都过来安慰王妹儿:“让你喜欢,让你喜欢,文左会记得你的。”文左走过来,关心地问道:“那你现在?”王妹儿把身旁的一个人拉了过来:“就是你的叔伯弟弟,这个‘老脸’。”文左和“老脸”一直很要好,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老脸”这个外号就是他给起的。他抓着“老脸”的手,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他们一切都在不言中,彼此默契地点着头。文左想打破一下尴尬,暂时扔了身份的区别,对“老脸”说道:“她好吗?”又转过脸看着“老脸”问王妹儿:“他好吗?”大家都笑了起来,于是又热闹了起来。王妹儿害羞地把脸藏进“老脸”的怀里:“回家啦。”
只要天气晴好,眼前就是光明的世界。今天天气晴好,文左去看他小时候的世界——田野。“田野”翻译成绿色就是“全是草”,草是诗人的“饭碗”,“离离原上草”、“草长莺飞二月天”、“风吹草低见牛羊”都看上了“草”这块儿蛋糕,可惜死了以后才有版权,没赚着钱。就像国外的美术大师,活着的时候画是用来擦屁股的,死了以后“擦屁股纸”被贴在了最高博物馆十八道门禁后面的墙上,想看这画的人看完之后都找得去找画家“谈画”。这也体现了国外的“民主”——画家死了“话”权还在,想看画得还死人以“人权”。政客、军事家也搞“草”,曹操“草”菅人命无数还割发代“草”。绿化工人的工作就是天天和草过不去,把“大草”改成“小草”,把这里的草搞到那里继续当草,最拿手的当然是拔草,拔完还不让你死,给你弄到足球场上“看球去”。——所以很多人都是靠草活着的。
文左爱草,他觉得草很亲——“草”里面有他爱的庄稼。穿过“草原”的那条小河已经被修宽了,这是全村人的“母亲河”,村里人世代靠着这条河种植水稻。小时候一起摸鱼的“哥们”已经发展了一批“小哥们”,“小哥们”们在河里给文左重现他的“哥们”历史。
小粒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就像品尝刚挤出来的牛奶,完全是原始的味道。但她忘了想喝牛奶得让牛吃草,高跟鞋在泥里、土里一顿狂踩。文左看小粒玩成了“小孩”不免露笑,天女(天上的美女)落魄凡间(凡人的田间),就像结婚而未入洞房的寡妇再嫁人,都是为了忘却过往的纪念。文左招呼小粒:“该吃饭了。”小粒踉跄着跑过来,两只脚穿着一双鞋,满脸是汗,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文左转身向村子的方向走了两步,身后传来高音儿“哎——”。文左回头,小粒还在原地,“谁来背小粒?”,文左的声音在田野里回荡,能听到这句话的全是草。小粒一副央求的样子,文左给“老脸”打电话。“老脸”开车拉着文左和小粒到街上买了消炎药和创伤药回来,而小粒自己买了个红色的小桶。
文左坐在桌前想着找人的事,小粒躺在床上有病呻吟,说脚扭了特别不舒服。文左把药扔给小粒,继续找人。小粒没理会文左的药,继续呻吟。“药不是给你了吗?”文左责怪道,小粒不说话继续呻吟着。“难道让我给你上药?”文左疑问着说,小粒把呻吟放大。文左看着她的样子百般无奈,他洗手、消毒然后带上手套,因为从没干过这事,所以看着眼前的“烤猪脚”发愁。文左记得过年有“烤猪头”,如果说“头疼医脚”是个谬论,那“脚疼医头”就是真理,文左把“蜡烛”滴在“猪头”上,为了让蜡液淌得均匀,文左用嘴吹着蜡液。
文左直起腰,擦着汗。小粒用手指着墙角的红色小桶,文左沿手指望去,稍顷,文左的表情从“包子”拧成“烧麦”,眼睛的血丝从眼皮上鼓胀出来,汗液瞬间蒸发。小粒冷静地看着文左,微微点头。文左彻底僵在那里,能动的只有魂魄。小粒慢慢爬起来,扶着文左的肩向小桶挪着步子,但还是够不着小桶,小粒拉了拉文左,文左木偶般地任人摆布。文左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田野,所有植物都在大战他这个“僵尸”。
文左一夜无眠,小粒笑了一夜。
次日早上,文左早早出门,一个人,没有带小粒。他坐上了去县里的头班车,车上三人——司机、文左和一个大男孩。找人是靠缘分的,只要缘在人就应该在。文左想着,车在半黑半白的夜色中前行。车到站,文左在站前广场的一块儿空地上坐下,他今天那也不想去,仅在车站而已。“有缘千里来相会”,文左盘算妥定,就等末班车了。
地球的本事就是“转”,太阳的本事就是“你得围着我转”,“二人转”唱到天黑,末班师傅招呼乘客上车。没有乘客,只有文左一人,文左上车。师傅着车,车要动,一人赶上车,还是那个大男孩。
三人在半白半黑中前行。哲理未必适合每个人,如果对自己水土不服,那尽管“折”起来不用理。就像成功人士的“成功在于坚持”,用在失败人士身上就是“失败在于固执”。文左想固执下去,直到他成功为止。“大哥是外地人?”是大男孩搭话。“本地人。”文左回道。“不像。”“在外地工作,回来省亲。”“省哪个亲?”“我的叔伯兄弟。”“不对,只有至亲的人都没有了才会省叔伯亲。”“虽然是叔伯亲,但我俩的关系格外好。”“证据呢?”文左觉得需要换个说话方式,“桃园三结义,无亲而有亲,何解?”“亲不在桃园,而在结义,无利而不结义。汝等亲而为利?”“无利必无义乎?”“厘去血缘,世人皆亲兮,义为何为?”“天上一场雪,地上一片白。独行有双印,我去谁复来?”“天上下雨,地上水白,只为双印,谁来?”“汝来否?”“牟门提呀(没问题呀),为嘛?”“你种地?”“我读书。”“读书为啥在田地里?”“大学不让我读书。”“你没考上?”“我没毕业。”“为什么没毕业?”“我和系里所有人吹毛求疵,把他们这些毛吹没了,我成‘疵’了”“哪个大学?”“审计大学。”“什么专业?”“审计专业。”“你手上什么书?”“编程的书。”“买的?”“捡的。”“想编程吗?”“想。”“想为编程做审计吗?”“非常想。”“理由呢?”“审计者,吹毛求疵者也。吹毛为求疵,有毛未必有疵,有疵定要吹毛,编程有疵,我要吹毛。”“那叫Bug(错误)。”“在哪儿写着?”“第18页,第2行。”“你咋知道?”“那书是我写的。”“高人大姓?”“小人小姓带名——周偏。”
下车分手,两人约定明日一同回京。回到家里,小粒蹦跳着问文左去哪儿了,又埋怨没有带着她。文左在埋怨蹦跳的不公,她的蹦跳好像不是用脚。
文左打电话叫师傅来接他们,他们回京。次日早上文左和父母、乡亲道别,一行三人上路。
文左给周偏安排的工作是质量部经理,专司代码审查。并通知下去只要周偏这没通过,不走惩罚程序,直接开除。
光有人了还不够,文左让小粒找项目管理体系的咨询公司。两种咨询公司小粒各找了一家,都是给500强做过咨询的。小粒把文左和两家公司的咨询人员都约了过来,见面地点是酒吧街的“那间咖啡馆”。文左给大家点了“咖啡馆的茶”。文左看看大家说:“我们是用国际标准管理国内的公司,就像在咖啡馆里喝茶,如果是在茶馆喝茶就感觉不是这个味道,如果在茶馆喝咖啡那茶馆只有我们自己开。”几位咨询人员不完全明白文左的意思,闷头继续喝茶。“要不这样,你们都说说按照你们的标准应该怎样管理我们的公司,谁的好我们就用谁的。”文左接着说道。两家咨询人员纷纷开腔,争先恐后。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小时眨眼就过去了,双方争得面红耳赤,不分胜负。最后双方各剩一人,其他人已经说不出话了。剩下这北方的大哥和南方的大姐各自操起了家乡话和家乡骂人话继续争执。眼见“战争”没有结果,南方大姐阴柔地提议找个公园“漫谈”,北方大哥阳刚地回拒说找个酒桌“畅谈”。大姐争不过,于是二人到隔壁餐馆要了酒和菜回来继续,大姐要的是红酒和水煮花生,大哥要的是白酒和油炸花生。
一瓶酒喝下去,花生米还各剩半盘。大哥看看文左,大姐看看小粒,两人感觉过意不去,大哥建议今晚一定出结果,明天前去找文左和小粒汇报,大姐表示同意。文左和小粒劝他们不要太晚后走出咖啡馆。
次日上班,小粒先后接到大哥和大姐的电话,二人的说法一致——昨日舌战无果,都想约小粒去参观他们做过咨询的外国公司。小粒对此很感兴趣,因为自己的大学英语十级一直没有在老外面前检验过,所以满口答应。
虽然要见老外,但老外认不认识自己都没关系,所以小粒摘下了面罩,跟着大哥素颜前往。老外虽然傲慢,但对待绝世美女绝对没有偏见——眼睛绝不看偏,好像在小粒身体轮廓之外的地方都没有光线。虽然人有战争,但美可以让人和平。老外在美的面前放下了国界,和盘托出了他们的管理之道,以求得美的存在并告慰美的降临。——小粒用行动告诉世人——绝世美女才是人世间的王,慈禧不是美女却当了皇帝,所以她死了,武则天恨没能死在她后边。英国的撒切尔在人民大会堂把脚后跟卡没后也死了,死得连足疗都没法做了。日本天皇他老婆没入洞房就死了,死后连个寡妇的身份都没混上。
小粒给文左打电话,说老外的项目管理标准确实管用。文左让小粒约两家咨询公司,说自己要去参观。小粒带上面罩和文左一起去,大哥和大姐争着让先去他们公司,四人以“女士优先”原则决定先去大姐的公司。到公司后大家才知道大姐就是老板,文左数了一下公司的人头,一个年龄较大的咨询专家告诉文左他已经在这工作十年了。四人又去大哥的公司,大哥原来也是老板,文左照旧数了人头,一个年龄较大的咨询专家告诉文左她也在这工作十年了。
四人来到街上,文左说要自己搞项目管理标准,把大哥大姐的公司都收购过来,汲取两种管理标准的精华为己所用,然后申请国家标准再向国外推广。大哥大姐很高兴自己被团购,都想起了文左的那句话——在茶馆卖咖啡只能自己搞,心里很是佩服。忽然两人又争抢着向文左讲一件事,说咱们公司去参观外企的是位“女的神仙”,把两家外企都搞垮了。文左瞪眼看着小粒,小粒双眼望天。文左一把抓住小粒的手向旁边走去,双手叉腰正要发作,小粒说:“只要你继续牵着我的手,你怎么骂我都行。”文左把脑袋遥飞,大步向家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