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三折!”安平县县丞虞步芒猛地一拍书案,对着堂下的捕头费三折吼道。
“我让你带着捕班快手不是去捉拿那些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的!”
“我让你去抓的是有药不治、囤居奇货、牟取暴利的保和堂掌柜和东家的!”
“是让你去抓许少宣这些胆大妄为之人的!”
“可是你去做了什么?抓了些地痞无赖回来!”
“你这是什么?这是渎职犯上!”
穿着得体皂衣的捕头费三折面对县丞劈头盖脸的训斥,很是狼狈。
他那“浓墨重彩”的黑色眉毛都绞到一块,宛如一潭深邃的“墨湖”。
他紧紧皱着眉,试图解释道:“县丞大人,您真的误会了。保和堂里的人真的没有囤居药物,高价牟利。”
“他们是真的没有药了。”
“真正囤积药物、想牟取暴利的是楚家啊。”
“保和堂里都是好人,无论是大夫还是帮工,都尽心尽力的诊治病患啊,大人。”
“大人,三思啊。安平县十数万百姓都指着保和堂的那些大夫救命了。”
“县衙衙役这几时都在维持县城秩序,本就人手不足,再抓了那些大夫,抓了他们整个安平县都没救了!”
“够了!”虞步芒狠狠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难道你一个小小的捕快,知道的还比我这个县丞多吗!”
“要抓谁,不要抓谁我还不知道吗?”
“只要将保和堂那些人抓捕归案,安平县内一切隐患将迎刃而解。”
“可是大人……。”费三折还想说什么。
身穿深青官服、腰佩鍮石带的虞步芒再无耐心:“够了!费三择!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用不着你教我做事!”
“再敢违抗上官,我就扒了你的皮、撤了你的职!”
说罢,虞步芒转身就走。
在虞步芒走后,侍立在一旁的谋士洪师爷,阴阳怪气道:“费捕头,记着您的身份。”
“请您摆正您的位置,您是个捕头,是个执行者,不需要您为上官做决定。”
说罢,洪师爷一抬头,冷冷地对着周围的站班皂隶说道:“还不将这些人给放了!”
衙役们左看右看,很是犹豫。
“还不照做!”洪师爷见没人理自己,呵骂道。
这时负责堂上口供、案卷书写的一位还有些良心的经承笑着打着圆场。
“洪师爷,这些人都是啊扰乱市集、敲诈勒索、污辱妇女的大恶之徒。”
“听说,因他们而死的男人,女子有不少呢。就这么放出去,不太好吧?”
面对低声下气的刑房经承,留着小八字胡的洪师爷冷笑道。
“听说?听谁说的?嗯?”
“是你、是他、还是谁?”边说着洪师爷,指了指经承、又指了指周围的衙役。
“不、不是我。”经承赶忙摆手说道。
“不是你们,那有原告吗?有苦主吗?”
“没有就是胡乱执法、就是公器私用!”
“说不定啊,某个捕快就是借着抓人的名义公报私仇呢!”
“你说,我岂会如他所意?”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费三择低垂下头,拳头紧紧握住,如山一般的胸膛不断起伏着。
看到一副费三择狼狈样子,经承刚想说几句软话,洪师爷又自顾自地说道。
“再说了,不把这写些人放出去,难不成塞到狱房中?”
“别忘了,狱房中还得为给保和堂的奸商腾出位置呢!”
“还不照做!不想要饭碗了吗!”
衙役们左右相看,最终还是低下头。
毕竟天大地大,饭碗最大。
那些个浪荡子的枷锁被解开。
一个个舒着腰,活动着胳膊。
一个个不屑地望着无力跪倒在地面的捕头费三择。
一个个大呼小叫,在欢庆着什么。
他们跳跃着、欢呼着、袒着胸、露着乳。
一副混不吝地从大堂走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县衙大门。
一句话,这些恶棍走向了自由。
恶棍走了、师爷也回转了后堂,羞愧的衙役们也早早地散了。
唯一留下的只有半跪在地上、用全身力气支起腰板的捕头费三择,以及黯淡到极点的明镜高悬匾。
那些被释放的恶棍正是之前田和豫在街上看到的那群抢劫商户、非礼妇女的混蛋。
而费三择便是当时逮捕他们的人。
但是,这一切都随着县丞的偏袒、纵容而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
“咣!”
“冲进去、抢了他们,今天县衙不管!”
“兄弟们,发财的机会到了!”
侯大丫一手抱着自己的妹妹小丫,一手搂着家中看门的老黄狗,颤颤巍巍地听远处传来打砸抢的声音。
大丫整个人都缩在床板上,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不禁自己不敢发出声音,大丫还得安抚妹妹、以及因为外界刺激而炸毛的黄狗。
避免老黄的嚎叫与妹妹的哭声引来那些肆无忌惮的豺狼。
大丫可亲眼见过,那些恶棍拿着带钉子的棍棒将邻居大叔的一条对着他们吠的狗而给活活打死。
那鲜血淋漓、尸身不断抽搐着的样子,大丫这辈子都忘不了。
大丫此时就像脱离母亲,要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入眠的孩子一般恐惧着。
对于这个六岁的女孩来说这实在难以承受。
许久许久后,声音远去。
这才得以松了一口气。
大丫忧伤地透过窗纸地的缝隙望着细雨绵绵的天空。
然后低落地收回视线。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父亲倒下后的几天里,整个县城都乱了。
听隔壁的大婶说是因为什么疫病导致的。
对于,大丫来说,疫病是她脑海中难以理解的词汇。
家境贫寒的她没有与这个词相对应的知识。
只能将其简化为恐怖、危险性大的符号,铭记在脑海中。
在几天前,大丫的父亲侯宿在挑粪的时候不幸昏倒。
被送到医馆后确诊为疫症,然后就被收治了。
被收治后,家中的重担就落在了母亲肩上。
本就重病的母亲只能咬着牙、支起身照料女儿和家庭。
可没过几天,母亲又不堪重负地倒下了。
被邻居送到医馆后,家中只剩下大丫、小丫和一条十几岁的老黄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