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害人，这是所有人都了解的道理。

杨凡曾经对黄锁匠说过，他要做个好人，像黄锁匠一样的好人。结果被黄锁匠狠狠的骂了一顿，黄锁匠说自己不是好人，世界上也没有绝对的好人。

磊子摩拳擦掌，一步步逼近杨凡。村里人害怕杨凡是恶鬼，但是他不怕。他是村里的英雄，所以他并不介意在自己的英雄事迹上再添一笔。

磊子笃定杨凡是个人，否则他也不敢动手。若杨凡是鬼，估计跑得最快的便是他。可即便知道杨凡是人，他也一定要弄死杨凡。只可惜，他并不知道，现在的杨凡，比他心目中的恶鬼要强大太多了。

呼呼风声响起，力大势沉的一拳狠狠地砸向了杨凡。这是磊子练了五年的莽牛劲，也是极北边境军队中士兵们的入门武学。

强壮的肌肉微微跳动，磊子宛如一头真的疯牛一般撞向杨凡。抛开磊子恶劣的性格不讲，这套莽牛劲他确实耍的有模有样。

磊子在军队中训练了几年，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杨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被吓傻了。磊子的嘴角挂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仿佛已经看到杨凡口吐鲜血，骨骼尽断的场景。

这个从小就虚弱无能的废物，如何能挡得住自己这一拳？

小黑抬头看了磊子一眼，狗眼中人性化的浮现出一抹讥诮。下一秒，磊子口吐鲜血，远远的飞了出去。自始至终，杨凡站在原地，一丝动作都没有。

磊子的这一拳，仿佛是砸在了自己身上。

村民们退的更远了，他们也更加笃定杨凡就是恶鬼。

踩着院子里的落叶，杨凡来到磊子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沙沙的脚步声，落在磊子的耳朵当中，仿佛是催命的符咒一般。

“你一直说我是恶鬼，看样子你很了解恶鬼，那么你说说，恶鬼接下来会对你做些什么？剥皮剔骨，还是饮血食肉？”

随手捡起院子里一块碎石，也不见杨凡怎么用力，碎石便化为一摊齑粉随风飘扬。磊子眼中露出一抹惊骇，将石头打碎，磊子自信给他时间他也能做到。但是将石头碾成齑粉，就算莽牛劲再练上三五十年，磊子也没把握。

有那么一瞬间，磊子突然反应过来，或许当初那条大蜈蚣，很有可能就是死在了杨凡手里。

可是，这个病秧子，怎么可能？

“其实我原本不打算找你麻烦的，毕竟你也算月息村的人。只可惜，你好像并不打算领情。”

杨凡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急着动手。

村民们站在原地不敢上前，连村子里的英雄都败了，败得毫无还手之力，自己这群人上去，又有什么用？

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已经丢下手中的钢叉，偷偷跑回家去了。

墙头上有石块丢向杨凡，稚嫩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放开月息村的英雄，你这个恶鬼！”

这是一个偷偷跑过来围观的稚童，略显天真的语气中有一丝不甘，似乎自己的英雄被打败，对他的打击很大。

自从当了英雄，磊子不仅仅是姑娘们的梦中情人，也是这些孩童的偶像。

石块自然是伤不到杨凡，甚至在距离杨凡三五寸处，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吹偏。看着杨凡转来的目光，有大人急忙将稚童拉到身后，牢牢的护了起来。

杨凡嘴角扯开一丝苦涩，看样子，村民们是真的将他当成恶鬼了。

“对，杨凡，我是月息村的英雄，是我杀了蜈蚣，救了月息村。你是月息村养大的，你若是杀了我，你就是忘恩负义！”

磊子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咬住自己英雄的身份不放。

你说你是英雄，是你杀了蜈蚣？

杨凡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错愕转变为戏谑，紧接着化为深深的嘲弄。

“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你说你杀了蜈蚣，哈哈哈……”

杨凡虽然有点呆，但是他真的不傻，所以稍微一想便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难怪，难怪磊子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他，有他杨凡在这，磊子的英雄身份，早晚会露馅。

“张磊，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一个恶鬼，恶鬼做事，还要在乎人的看法吗？”

“我不会杀你，你也不配我动手。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英雄，好，今天我就再让你做一次英雄。若是你能做到，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你依旧是月息村的英雄。”

傻狗屁股上挨了一脚，回过头疑惑的看着自家主人。

“小黑，去赶一条大蜈蚣回来。”

杨凡不怀疑小黑是否能理解他的意思，早在回村的路上，杨凡就发现，小黑似乎能听懂自己的话。

那颗珠子，本就是一个整体，现在一半被小黑吞了，一半被杨凡吸收，虽说做不到心意相通，但是简单的交流倒不是个问题。

小黑没动，杵在原地看着自家主人，汪汪了两声。

“两只烤鸡，不然不干。”

于是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汪～

“一只烤鸡！”

小黑直愣愣的杵在那，梗着狗脖子一动不动，这是傻狗最后的倔强。

看着讨价还价的贱狗，杨凡已经抬起的脚愣是没踢下去。

成交！

得到回复，小黑撒开蹄子就蹿进了密林，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太久，有了烤鸡的动力，小黑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日上正午，密林中突然响起一阵骚乱，鸟兽惊惧。一只浑身黑甲，红头百足的巨大狰狞出现在了村民眼中。人群中有骚乱响起，有的人连手中的钢叉都握不稳了。

看着体型和之前那只相差无几的蜈蚣，磊子的面色煞白，牙关紧咬。仔细看的话，还有一丝湿痕自磊子双腿间缓缓流出。

磊子似乎明白，杨凡要干什么了。

“你说你是英雄，杀了它，粉碎恶鬼的阴谋，再当一次英雄。”

冷漠的话语自杨凡口中传出，似乎比澜水还要冷上几分。看着近在咫尺的蜈蚣，磊子感觉呼吸都有那么一丝困难。

贱狗从蜈蚣后面蹦了出来，摇头晃脑向杨凡邀功。少了小黑的威胁，蜈蚣的胆子开始慢慢大了起来。

一圈一圈盘绕而起，居高临下看着眼前渺小的人类。蜈蚣似乎要将之前的憋屈全部发泄在这些人身上。

“杨……杨凡，饶过我，看在月息镇救过你的份上，看在小时候我爹妈给过你一口吃的。”

磊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始求饶，而村民们也意识到，之前杀死蜈蚣的人，或许也不是磊子。

杨凡不为所动，冷冷的注视着磊子。恐慌开始蔓延，有人已经开始跪下祈祷，似乎在祈求着奇迹发生。

然而奇迹这东西，有一次就够了。

蜈蚣似乎有些烦躁，巨大的口器不断开合，似乎在寻找第一个目标。

“不，不要碰她！”

磊子发出一声悲呼，原本懦弱惊恐的模样荡然无存，竟直接对着蜈蚣撞了过去。

蜈蚣挑选的目标，正好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那个他从小就一直喜欢的女孩。而女孩的肚子中，现在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鲜血挥洒，染红了磊子的衣衫，也染红了女孩的视线。关键时刻，磊子还是推开了女孩，拦在了蜈蚣前面。

巨大的口器从磊子背后刺入，贯穿了他整个胸膛。粉色的血沫伴随着内脏的碎片从磊子口中溢出，这样的伤势，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濒死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柔，死死的盯在女孩身上。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磊子要把女孩的影子永远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就算我不是真正的英雄，但是在你面前，我永远是那个你心目中的英雄。

“磊子哥……”

女子楞楞的看着自家男人，身躯软绵绵倒地。顶梁柱塌了，天也塌了。

杨凡楞了，他并没有想过杀磊子，他只是想吓吓他。或许磊子在蜈蚣的威胁下会说出实情，顺便帮他洗脱一下恶鬼的身份。但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磊子死了，自始至终，他都没舍得放弃英雄这个身份。到底，他还是成为了英雄。

磊子遗不遗憾杨凡并不知道，但是杨凡知道，磊子并不后悔，看着悲痛欲绝的女子，杨凡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但是这丝疑虑很快便被他抛在脑后，如果杨凡还是之前的杨凡，今天死的人就是他了。不，早在上次的树林，他就已经被磊子害死了。

看着大蜈蚣依旧对着女子虎视眈眈，杨凡抬起脚，将这条大虫踢成四五截。现在村民们才突然反应过来，当初那条大虫，或许是杨凡弄死的。

不过知道归知道，但是村民们并不领情。

“你这个恶鬼，滚出去，滚出月息村。”

看着女子凄惨的模样，杨凡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坏人。不对，坏人应该是磊子才对，杀了坏人，不应该是好人么？可是我现在做的事，好像和好人两个字真的沾不上边啊。

杨凡现在知道，为什么黄锁匠会骂他了，坏人和好人，哪有那么清楚的界限。

最初想害人的是磊子，结果阴差阳错成了英雄。而救了人的杨尘，却成了人们口中的恶鬼。

“当初就不应该救他，让他淹死算了。”

“就是，先是克死了自己爹妈，又克死了老郎中和锁匠，和这小子沾上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亏我们还将他养大，瞎了眼了。”

“就是就是……”

有窃窃私语传来，听得杨凡烦躁。他自认为不欠村民什么，村民们救过他，他也救了月息村。那山洞内的大虫，若不是杨凡，随便跑出来一条，月息村将永无宁日。

恶毒的话语毫不吝啬，恶鬼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村民们对杨凡的印象再也好不起来。

村民们似乎从来不会想到，是有人先害杨凡。他们也没想过，杨凡救过他们。或许就算他们知道了，也认为是理所当然吧。

“滚！”

互不相欠，杨凡自然不会客气，小黑也配合着露出獠牙。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村民们逃也似的离开了杨凡的院子。

脑海中似乎又想起了黄锁匠说过的故事，好人与坏人的故事。

坏人问好人，为什么你是好人啊，你明明做了很多坏事。

“因为他们没看见啊。”

坏人又问好人，为什么我是坏人啊，我明明也做了好事。

“因为他们看到了啊。”

胸口堵堵的，仿佛有什么沉甸甸的压着，很难受。杨凡锤了几下胸口，将这股难受的感觉驱散。

好人，呵，去他娘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