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盛怒的息寒出了殿门,两个太监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在地上磕出“砰砰”的声音……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竟然为了这么点小事儿来打扰皇上,奴才该死!”
息寒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并没有理会,而是转头看向北儿:“你去煮些粥来,给灵姝养身子。”
吩咐完,息寒又准备倒回屋里。
两个太监一看,连声叫着:“皇上,皇上……”
息寒不得不再次停下来,这么吵还怎么让灵姝好好休息:“是朕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们,不打算把朕放在眼里了?!若是再让朕听到一点声音,打扰了姑娘休息,你们就通通给朕滚去暴室,再也不许回来!”
一番话,让两个本就忐忑的太监几乎吓破了胆,连声应着“是,是,是……奴才遵旨……”转身就跑了。
正乾殿,墨子离跪在大殿中间,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淡然出尘的少年丝毫不理会大殿内议论纷纷的众多大臣,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也好像跪在那里的并不是自己。
夜色越来越浓,息寒依旧没有现身,不顷,两个传话的太监就苦着脸回来传达了息寒的意思……
“各位大人,说句不当说的话,”一个太监离开之前突然回头打了个千,
“奴才本来没有资格说什么,可是今日,皇上是真的生气了。奴才伺候皇上十几年了,先帝在位时就跟着皇上。这么多年来,奴才从来没见皇上如此生气过。”
“是啊”另一个公公也跟着附和:“各位大人也是有目共睹的,皇上十岁就登基,到如今是第十四个年头了,无论多大的事,都没见皇上皱过眉头。”
“没错,今儿个皇上早朝时就曾为着灵姝姑娘的事儿发火,墨大人怎么就这般冲动了。不管怎么说,那姑娘也是皇上亲自带回来的人,哪里能容得国师这般无礼,差点掐死那姑娘。”
“再说了,各位大人几时见过皇上对女色动心。别说动心,后宫那么多娘娘,皇上却至今没有子嗣,难道真的是皇上福薄?皇上可是天子,不过一个女人,各位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也僭越了呢?”
一番话,虽然两个太监语气十分恭敬,却也让众多大臣听出了寒意。
仔细想来,息寒登基十三载有余,自第四年起,后宫就开始热闹起来。三年一次的选秀,加上外藩进贡的美人,少说也是百十来个。可是息寒这些年,一个子嗣都没有,后宫除了两位贵妃,四位妃子,三五个美人有封号以外,大多数女子只怕连息寒的面都不曾见到。
见两人说完,丞相苏木站出来,还了那太监一礼,“两位公公所言极是,是臣等思虑不周。公公也当向皇上阐明我等的观点。臣等并非执意干扰皇上家事,只是后位多年高悬,于江山社稷不是好事。而且,臣等惶恐,前朝多有帝王宠幸妖孽,而至颓唐江山的例子,臣等是忧心所至啊。”
“老丞相说得不无道理,奴才也并非糊涂之人。依奴才看,各位大人今日还是早些回去吧,等灵姝姑娘醒了,皇上自会处理此事的。奴才先行告退。”
两位公公说着,便一齐行了礼告退,并不想再淌这趟混水。
苏木今早朝堂上其实就主张不管灵姝的,下午听得宫里来人报称,国师因为疑虑灵姝身份而擅闯宣明殿,不仅打伤了灵姝,还与一群身份同样不明的黑衣影卫在殿前大打出手,惹得息寒大怒,起初丞相苏木并未多想,可直到他听说墨子离一直跪在正乾殿里。苏木这才慌了神,赶紧进宫看看情况。
到了以后,高子里跪在殿内一句话也不肯不说,他在没有息寒的召见或者命令下是不能擅自出入各个宫殿的,因此苏木也只好和其他大臣一齐守在殿外求见息寒。
其实求见息寒,倒不是因为墨子离多么深得人心,而是因为这两年妖类纵横,多亏了他这个国师带领着除妖师们出生入死,才有了现在这相对安宁的日子。
自半年前,墨子离在雾隐森林里斩杀虎妖亦薇并进献其皮毛给息寒的那时起,举国上下就对这个国师都怀着一颗崇敬的心了。
今日之事,也不知道是墨子离自大之心盛起,还是真的那个灵姝有问题。但不管怎么说,动了皇上的人,擅闯宣明殿,任何一条都足够成为息寒杀了墨子离的理由。
苏木望着大殿里的墨子离,此刻的他正背对着殿外的众人端端正正地跪着,苏木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淡淡开口:
“国师,皇上现在在气头上才这样的,等明日气消了,也不过罚国师几个月俸禄,不会真的迁怒于您的,还请国师宽心。”苏木对着殿内朗声说道,大臣们也纷纷看着他,除了息寒和国师,地位最高的就是这位老丞相了。
意外的是,墨子离这次居然回答了,“劳烦苏丞相记挂了,夜深露重,丞相不必为我忧心,早些回去歇着吧。”
听着墨子离的声音没有异样,苏木放下心来。他可不是真的担心墨子离,只是怕这个国师与息寒不合,以致内乱。
“如此,大家就都先回去吧,明日早朝自会见到皇上的。”
苏木带着众臣消失在夜色里。
夜凉如水,宣明殿里灯火通明。
息寒端着青衣送来的白粥,坐在床边耐心地喂着灵姝。
“为什么一开始,不肯告诉我你就是息冥?”
灵姝只喝了几口就推开息寒的手,她本来也不需要吃这些东西。
息寒也不勉强,初衷也只是想着让灵姝润润嗓子而已。
“怕你不信,直接杀了我。”息寒笑着说。
灵姝也忍不住扯开嘴角,“我会信吗?”
话虽然是这样,不过息寒不说,灵姝也不会再问。她知道息寒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不想说的话,谁也问不出来。
“那你,是怎样带着记忆投胎的?”灵姝倚在枕头上,继续问,她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以至于找不到头绪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听闻女孩的疑虑,息寒也是不答,笑着过来把被子给她拉好,“天冷,你现在不比平时。我给你弹琴好不好?你以前是最爱听我的琴音的,这么久了,我也是没碰过琴,如今,倒想念起拨弄琴弦的感觉来。”
“好。”灵姝这样说。
她原本也不关心这些,在她心里,他在就可以了。
息寒从一边的柜子里抱出个七弦琴来,琴装在黑色的丝绸袋子里,红色的琴穗从袋口露出来,竟然还是那个熟悉的穗子。
灵姝看着那琴穗,心里百味陈杂,“竟然还在吗。”
息寒一边把琴拿出来,一边跟灵姝说话,“我十岁那年登基后,悄悄派影卫去自己前世的墓里拿出来的。”
“啊哈……”听到息寒这么说,灵姝终于笑出声来:“哪有人这样,自己去盗自己墓里东西的。”
“既然是我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说盗呢,不过是让它重见天日罢了。再说,这琴若不是放在那墓里,哪里还这么容易又到我手里呢,早不知道去哪儿了。”息寒抚摸着琴弦,像是在抚摸自己心爱的人……
铮铮的琴音响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穿越了千年的时光而来的琴音,低低的,就响在灵姝的心尖上。
息寒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动着琴弦,他闭着眼感受着旋律的变换,仿佛看到了那时候,他和灵姝坐在森林里的小屋前,阳光倾泻而下,散落在院子里。他也是这样悠闲地弹着琴,灵姝就坐在他身边闭着眼仔细地听。
那样的日子,阳光正好,流年正好,他是最好的模样,她也是最好的模样,他们在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以为就可以这样忘却世俗。
灵姝认识他是因为琴,可他那时认识灵姝却不是因为琴,而是因为他是除妖师,灵姝是妖。风云变换间,是注定了他们没有未来的,所以两个人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想在一起久一点,再久一点。
息寒正弹着琴的手忽然不动了,他睁开眼看到灵姝穿着单衣蹲在琴对面,伸手握着他的手指,“不要弹了,也不要再去想了,好不好。”
女孩用的不是问句,息寒收回手,走过去把她抱起来,
“地上没有毛毡,怎么就光着脚下来了。”
从来她都能听懂他的琴音,他倒忘了,自己现在这样的心境,怎么适合弹琴呢。
灵姝抱着他的脖子,把头放在他的颈窝里,“息冥,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不快乐,你该不会忘了吧。”
“怎么会忘,我一直记得。”息寒将她放到床上略带冰凉的手抚摸着她的脸,“我一直都不敢忘记。只是没有你在,我怎么快乐呢?”
灵姝还抱着息寒的脖子,“那你现在,快乐吗?”
“嗯,我快乐,你在我就快乐。”息寒把她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的大掌里,她的手好小,他一只手就能将她两个手都握住。
“所以,我等着你长大,等着你在我身边陪我老去。”
“好。”灵姝想把息寒看得清楚些,但是却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怎么样都睁不开。最后,她就这样睡了过去。
息寒一直等到灵姝睡熟了,才放开她的手,让青衣进来守着灵姝。息寒走出宣明殿,早有侍卫拿着宫灯上前来。他抬头看着夜空,夜空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越发显得宽广无垠,深沉恐怖。
息寒走后,灵姝睁开眼睛,粥里有让人昏睡的药,可是对她又怎么会有用呢。
灵姝看着青衣,眼泪掉下来,
她说,“息冥,我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