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里的药,是息寒让青衣下的。青衣也确实下了,这是他跟着灵姝后,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愿,可是他不后悔。
没想到的是,灵姝的身体虽然没有灵力,可她依旧是万年九尾狐啊,怎么可能被这样的的药放倒呢。看到灵姝醒来,青衣只觉得很无力。
“虽然属下明白,但是,王,你留在这里对息寒没有任何好处,就算是为了人类和我们妖的和平,您还是跟我回去吧。”青衣恭敬地跪下,做着最后的哀求。
灵姝望着窗外,却什么也看不到,漆黑一片,“我好怕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
“王。”青衣一阵心酸,“墨子离已经在准备动手了,您不能这样。您是我们的王,是我们的希望啊!”
“你去杀了墨子离,好不好?让我留在这里吧。”一个王,竟然用这样哀求的语气跟自己的属下说话。
“杀一个墨子离容易,可是十个呢?百个呢?或许一千个对于我们来说都没什么要紧,但是那些修为不过百年的,刚刚可以幻化成人形的小妖呢?难道王要看着他们死去吗?我们不是人类啊,我们没有来生的。”
青衣已经把话都说绝了。
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灵姝说过话。在四大护卫,甚至整个妖界的眼里,灵姝永远是冷静,睿智且理性的,几时这般放不下过?就算是一千年前,众多的除妖师跟着那时的楚岸留下的讯息,一路打到接天崖下的时候,灵姝都能在楚岸面前面色不改。
灵姝沉默了。她有她的责任啊,她是那么地无奈。息寒你也有自己的无奈吧?
而息寒此时刚在万华池换了身衣服,摆驾正乾殿。
听到息寒的脚步声,一直闭眼跪着的墨子离终于睁开了眼。
息寒直接走过墨子离的身旁,明黄色的袍子擦过地面,发出好听的轻微的“沙沙”声,他的发髻依旧严严整整,丝毫不像下午那个疯狂的样子,也不像一个快要就寝的帝王。
息寒在龙椅上坐下,宽广的正乾殿寂静得连呼吸都无限倍地放大。
“起来。”
“谢皇上。”
墨子离踉跄着站起来,这一跪就是接近四个时辰,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他几乎都站不稳了,晃了两下才稳住身形。却不知,息寒一样的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你怎么看?”息寒右手手肘支在龙椅的扶手上,五指架住自己的额头,支撑着疲惫的自己。
但是问的问题,却好像,根本与今天的事无关。
墨子离也看出了息寒的疲惫,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
“皇上,不能再拖了。民间的除妖师都已经按耐不住了,微臣虽然暂时稳住了他们,但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他们愿意听微臣的话,不过是因为微臣猎杀了虎王薇亦。可是皇上,微臣自知命不久矣。”
“今日对她的试探,你也该知道,她根本不想与我们结怨的。说到底,也是我们对不住他们。人,总是贪心不足,若不是长年累月地都有人去猎杀妖族获取他们昂贵的皮毛和内丹,妖族也不会这样仇恨人类,报复我们。这场战争,到底是不可避免了。”
息寒揉着眉心,忧心忡忡。
“还有一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墨子离轻声说着。
“说吧。”
“关于臣在灵虚之境里看到的未来。”
“如何?”
“皇上您,气数将尽。”
墨子离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也深深地磕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身为臣子,对君王说出这样的话,是为大不敬,按律当斩。
可是息寒恍若未闻,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好一会儿,跪着的墨子离才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此,也好。”
不知道息寒指的是什么事,墨子离只听出了无数的无奈,又夹带着不安,甚至还有些颤抖。
墨子离跪着,一动不动,也没敢抬头。
时间似乎一下子变得很漫长,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你可看到了,朕的前世今生?看到了朕今生为何而死?还有,朕还剩多少时间?”等息寒再次出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如果有月亮的话,该是月上中天了吧。
“不知。不过,皇上今生的死,似与妖王有关。”
是吗,与灵姝有关?
息寒慢慢走出了大殿,墨子离在他走了好久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之后,才听到夜色里传来息寒零散的声音,“爱卿回去吧,今日辛苦了。”
妖王灵姝,人间帝王息寒,纠缠了一千年还没个了解的爱恨。墨子离望着息寒离开的方向,暗叹一声。他哪里是不知道息寒的前世今生,即使没有灵虚之境的预知,在每次见到息寒的时候,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手里的千黯剑子微微地抖动。尤其是在息寒的目光扫过千黯剑的时候,千黯剑总是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在息寒的目光里安静下来。
除妖师的剑,都是有灵性的。这把剑是墨子离的祖师爷传下来的,当初为了能让这把剑认自己为主,墨子离可是以血喂养了足足千日。
夜色里,墨子离缓步走出皇宫。面无表情,不知其心中所想。
皇宫的大门外,墨子离的家仆站在马车外等着他,手里拿着貂皮。
墨子离忽然瞳孔一缩,厌恶地拂开了家仆的手,厉声呵斥道:“谁让你带这披风的?给我烧掉!”
家仆惶恐地捡回被墨子离拂出去的貂皮,嘴里连声应着“是、是、是”,头也不敢抬。
墨子离钻进马车,靠在马车壁上坐着。
“没想到国师大人,也是厌恶这些皮毛的。还是说,国师大人,只喜欢内丹呢?”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墨子离惊讶了一瞬间。
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
“你也够猖狂的,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我眼前。”
丝毫不在意墨子离的揶揄,马车里的玄衣神情悠闲,“有什么不敢的呢,难不成你以为,你还能伤我一分?”
马车外的人,似乎对马车内的声音一点感知都没有,家仆驾着马车悠悠闲闲地往自家府邸赶去。
“是啊,你不是虎王薇亦,我伤不了你。”墨子离却还是咄咄逼人,不为自己的处境忧虑。
“嘭!”
玄衣看着墨子离眼神一暗,墨子离整个人就撞上马车壁,脖子也好像被什么东西掐着,呼吸不太顺畅。
“我伤不了你……可是……你也不敢……杀了我。”墨子离脸色开始发青。
“我只不过是来警告你一下,我当然不敢杀你,没等到薇亦内丹完整回归的那天,我就不能杀了你,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不过,我想要你怎么活,你就得怎么活。”
玄衣只是轻轻地眯了一下眼睛,墨子离就开始痛苦的呻吟。
这个时候墨子离浑身的灵力一点用都没有,在玄衣完全压制性的灵力下,他只能任君宰割。
“你怎么……咳咳……就不懂……咳咳……我还可以去……死的!”
即使这样,墨子离也不曾示弱,断断续续地提醒着玄衣,你现在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只要我自杀,你的薇亦就永远别想回来了。
玄衣深吸一口气,墨子离终于跌坐下来,身上的压力也消失了。
看着墨子离狼狈的样子,玄衣嘲讽地勾起半边唇角,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妖类都拥有一副好皮囊,玄衣这个模样,在整个楚国应该都是绝无仅有的。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想死就可以随意去死的墨子离吗?也许你对我们妖精的认识还不够,我既然有办法让你照我想要的样子生活,自然能够掌握你的生死。身为除妖师,也许你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妖精。”
话的最后一个尾音飘散在空气里,墨子离再抬头看时,车厢里已经只剩下他自己了。
摸了一下额头,墨子离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所以说千黯剑是个好东西啊,在杀了虎王薇亦的时候,千黯剑自主吸收了薇亦内丹里的一丝精魂,保存在剑身里。既是除妖用的剑,自然不是任何一个妖精可以将薇亦的精魂放出来的。所以,玄衣才不敢轻易杀了他,不然,玄衣是一刻都不会让墨子离多活的。
又咳嗽了两声,墨子离才觉得呼吸顺畅起来,玄衣带给他的威压实在是太厉害了,他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马车外听到咳嗽的声音,家仆关切地问:“大人,您怎么了?可是着凉了?”
“没事。”想了一下,又打开马车的门,“调头,去雪舞楼。”
“是。”家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晚了,自家主子还要去雪舞楼那种红尘之地,但还是乖乖闭嘴,将马车的方向调转。
墨子离重新坐回车里,玄衣应该是已经离开了。他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掐痕,眉头微皱,幸好想玄衣这样修为的妖,在整个妖界也只有青、红、白、玄四个,否则,只怕这天下早已经是妖精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