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最终还是回到了家,她安静地走进屋子,看着从父母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听见细微的哭泣声。妈妈每天都在哭,她总能听到,白依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如果她没有任性地想要去海上,那么他们就不会遇到那个来磕头的人,也不会遇到风浪。她唯一的一次任性,害死了自己最喜欢的哥哥,毁掉了属于这个家的平静。从哥哥去世以后,她的妈妈再不让她那么没日没夜的干活。她说:“依依呀,你要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过,要好好的长大啊。”
白依知道他们希望看到自己笑,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哥哥死了,那都是自己的错,可是为什么爸爸妈妈丝毫都没有怪罪自己。她觉得,父母的态度不是出于对子女的怜惜,而是,他们把那一种遗憾和恨意转嫁在了一个什么其他的东西上。她时常会想起她在海面上见到的那个人,想起他磕着头说的话。“你有贝火”以及“救救我”。白依很想知道答案,可他不敢去问爸妈,她总觉得他们在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一个有关这片大海,这个村子,还有他那不幸死去的哥哥的秘密。可是,她该怎么去找出那个答案呢。
母亲低低的啜泣声还在继续,白依听见她又在不断重复着那说过几十上百次的话,还有,父亲深沉的叹息声。
“我们已经交了足够的贝火了…为什么带走贮儿啊…”
她把手揣进怀里,握住了兜里一片小小的贝壳,从海里被冲到岸上来后,她什么都不太记得了,只是一直握着这一片贝壳。贝火?这会不会就是贝火呢?在母亲的那些话里,她听到的最多次的词语就是贝火。如果,哥哥会死去是因为她拿走了这一片贝壳,那么,只要找到那个收集贝火的人,然后把这片贝壳给他,是不是,哥哥就能回家了呢?白依攥住了那片贝壳,感觉到上面不规则的纹路。谁能给我一个答案呢?她想。或许,只有那片曾今吞没了她,却又没有带走她生命的大海可以做到了吧。
这一天下午,白依悄悄跑到了海岸边,在这里,停泊着清水村里几乎所有人家的渔船。天气很阴沉,海上吹来的风带着咸腥的味道,让她想起了母亲的眼泪和那天海上的风浪。她在众多的渔船中,找到了属于自己家的那一艘。白依把船头的麻绳套在肩膀上,拖着它走进了浅滩中。张起风帆,她朝着海的深处划去,她回忆着当时白贮的动作,僵硬地摇动着船桨。白依从不是一个会摇浆的孩子,一条小渔船在她的控制下摇摇晃晃,似乎马上就要被浪头掀翻,打入水里。白依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几滴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海面的风浪渐渐高了,溅起的水浪涌上了小船。在岸边,有几个前来收整渔船的村民们,他们看见白家的渔船飘飘悠悠朝着海的那边去了,可在雨里,朦朦胧胧又看不到究竟那船上有没有人。空中一个炸雷,将海面照得猛然间闪出一道幽幽的紫黑色,岸上的人们终于瞧除了白依的影子,于是惊呼一声,相约着跑向白家去了。村里所有人都知道,白家的小女儿不会水,可白依就好想不知道似的。她没有回头去看岸上,而是奋力摇着船,朝着前方挺进。她想,要是她能一路的划过去,横渡了这片海,说不定在那一头,她就能找到那个需要贝火的人。要不然,就是被海浪打翻,沉下水里去,这样一来,她或许就能再次见到吞没哥哥的那团光,在那后面,或许也有个其他的世界。白依站在摇晃的渔船上,逐渐变大的雨点落在她身上,把她的脸颊打得生疼。白依觉得,这场雨好冷,可是,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没有人会告诉她的答案。为了这些,她必须向前走,也只能向前走。
面前,是越发凶猛的风浪,白依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操作着这些陌生的工具,在这样的天气下航行了这么远的距离。暴雨的声音,海水翻腾的声音,还有浪花拍碎在礁石上的哄响。这些嘈杂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脑海,她觉得自己已经连自己的呼吸也听不到了。耳边,有的只是这些可怕的响声,它们似乎在说着,下一秒,就要将她拖入海里,撕裂搅碎,叫她永远都无法逃跑。
白依抓紧了船桨,她一刻也不敢停下手上的动作,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离这片海近一点,离她想要的真相和挚爱的家人近那么一点点。怀里,贝火发出温和的光来,白依觉得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从那里传来。她一手抓着船桨,一手把贝壳拿了出来,它在白依的手心里闪着红色的光,看起来就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一样。这一刻,白依出神地盯着手里燃烧着的贝壳,竟忘记了自己是处在什么样危险的海洋环境里。贝火,贝火。她低声的念着这两个自己听了无数次的字,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要给一片贝壳取这样的名字。小小的贝火在白依的手上燃烧着,她觉得,关于发生过的所有奇怪的事情,自己就快找到真相了。
海上的雨点还是这样的大,白依投入地看着贝火,可她突然注意到,那暖红色的火焰在逐渐的减弱下去。她将贝火捧在手里,用另一只手遮挡在它的上面,不让肆意下落的雨水再落在它上面。可是,白依的措施并没有收到任何的成效。贝火的光淡了,弱了,渐渐的已经再也感觉不到温暖了。白依尝到有咸的东西流进嘴里,她不知道这是海上的雨水还是自己的眼泪,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她又继续地摇起船桨来,在贝火熄灭之前,她要再往前走一些。白依看着贝火的光越来越弱,她觉得心里的某个定西似乎也随着这消失的光芒而变得不再那么清晰了。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海,莫名其妙活着划行到这里来,可是,她又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