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慕桂英吃着一顿和慕月梅一模一样的早餐,一脸享受的模样。而一边的慕月梅,却是面无表情,端坐着,一举一动像是被写好了代码的机器,在稳定地运转着。
慕德看着他们两个,心想,像慕桂英这样,死到临头还对事情丝毫没有觉察的孩子,在慕家也算得上是奇葩了。究竟因该说他是天真无邪呢,还是傻了呢?毕竟之前的几代,要献祭的孩子多少都会有些察觉,不仅有企图反抗的,甚至还有不惜自杀的孩子。他转念又一想,慕桂英虽然奇葩,但是他这么乖,到省了自己不少的麻烦。
“月梅哥哥,生日快乐啊。”
慕桂英把自己的甜点,一块小蛋糕推到了慕月梅面前,满脸都是笑容。慕月梅看了那蛋糕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继续沉默的吃着自己的早餐。
这一天里,慕德觉得自己的一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心情很好的慕桂英拉着慕月梅在宅子里跑来跑去,闹得他也必需跟在后面跑。要是平常,这些事轮不到他去操这份闲心,可毕竟此时此地情况有变,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不仅是慕月梅,即便是慕桂英磕了碰了,他也可能会被慕冯坤除妖的。
慕桂英仰起小脸来,问慕月梅说:“月梅哥哥,如果当了家主,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总有要做的事吧…”
“诶?那多无聊啊,我可不希望哥哥变成老古板。而且,我其实不希望哥哥当家主…因为那样,我岂不是就不怎么能见到你了?”
慕桂英和慕月梅并排坐在屋檐底下,看着外面火辣的太阳。慕月梅的表情一直阴沉沉的,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眼前的事上。虽然不知道今天究竟会发生什么,可是,他心里却始终走着一股不怎么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正在爆发的边缘。
慕德给两个孩子端来牛奶,把他们的话全听了进去。他跟着这两兄弟这么久,最清楚的就是他们的个性。慕桂英太过天真,觉得什么都会是好的,即便面对慕家这么多不公平的事,他跟本就不在意。就算是遇到了天大的委屈,他只会哭一场,然后就忘掉了。慕月梅呢,有实力,也格外聪明,他比慕冯坤还要想执掌慕家。果断,精明,冷静,慕月梅的确具备了几乎所有必须的条件。慕德看出慕月梅眼里的迫不及待,果然就和他猜想的一样,慕桂英并没有成为他情感上的羁绊。即便是亲弟弟,契约就是契约,规定就是规定。作为慕家百年来的见证者,所有的经历都在告诉慕德,慕月梅是家主的不二人选,甚至是古往今来最最合适执掌慕家的一个人选。
七点之后,天色暗沉下来,白天的那种欢闹也随着逐渐退去的阳光,而慢慢消失了。慕月梅和慕桂英都被侍女领着,带到了宅子西北角的这一间小木屋里来。慕德已经等在了这里,他准备好了看又一次的家主承袭,准备好了杀掉一个人。慕桂英看见他,想喊一句慕叔,却被从屋里走出来的慕冯坤给一眼瞪了回去。慕桂英一身白色的道袍,因为四处跑动,沾上了些许的污迹,被父亲看着,他有点畏畏缩缩的退了一步。慕冯坤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斥他,只是说了一句。
“慕月梅,慕桂英,进屋。”
慕德领着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走进了木屋,安排他们站定,施了个法术在屋里点起油灯来,把他们围住。这个仪式,慕德作了太多次,多到他再也不会有什么犹豫,也绝对不会出错。慕月梅是通身的黑色,慕桂英是一套洁白的道袍,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在油灯的光芒下显得有些好看。
慕德退到一边,看着慕冯坤开始念咒术,开始召唤梭白。随着空中的影子逐渐明晰起来,慕德拔出了短刀。又是一个轮回,在契约承袭的那一刻,他要杀死慕桂英,作为稳定契约的祭品。
他等着,看那些有灯摇动的烛焰,可是这次,梭白却迟迟没有遵循契约做出选择,只是浮在那里一动不动。慕冯坤继续念着咒文,眼角流出血来,像这样的事情,在慕家世代的承袭仪式上,从来没有出现过。
直到慕冯坤有些筋疲力竭,终于,梭白走向了其中一个孩子,这回,轮到慕德震惊了。梭白没有走向慕月梅,而是在白色的身影前,坐了下来。它很乖,乖得就像一只养在主人身边的小羊羔。它违背了承袭的规矩,选择了慕桂英。可即使这样,慕家是没有办法强迫梭白改变选择的。
慕桂英看着面前的小羊,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的头。六岁时他救助的那只妖,今天居然出现在这里,这一巧合,让慕桂英觉得很高兴。
“你渡劫成功啦?下次再有麻烦,我也很乐意帮…”
慕桂英的话卡住了,在看到梭白化成一道烟气融进自己体内的时候,他也看到慕月梅胸口涌出来的血。因为他穿的是黑色的衣服,血液的喷涌并没有那么明显,可是,他还是看到了慕月梅身上那突然间就出现的伤口,看到了他挣扎着倒在地上的模样。
“月梅哥哥!慕月梅…你不要死…爸爸,慕叔,救救他…”
慕桂英抱着血流不止的慕月梅,血把他身上的白色袍子染得腥红一片,就像一朵绽开的花。慕桂英哭着,喊着,他好像明白了,这就是家主的继承仪式。梭白选择了自己,所以慕月梅死了。可是,他不想要什么家主,他只希望自己的哥哥能活着,能陪他玩,陪他写着记不住的拼音字母。
“死了的是慕桂英,活着的是慕月梅,家主还是长子。慕德,你可可以处理吧?”
慕桂英听着自己的父亲那轻描淡写的话,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慕月梅那苍白的脸上。死了的是慕桂英,死了的,本该是慕桂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