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的故事讲了很久，好像想要一口气把某些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全都说出来。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接受他随便杀人的行为。尤其是，他要杀我这件事。

面对一个随时可能侵害自己生命的人，我想，大多数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态度。这一点上，我也是一样的。王洋笔直的站在那里，似乎在为自己坚定的信念，做着最后的坚守。

“有的人活着，没有什么价值，可有的人活着，却可以让更多的人更好的活。那个小孩将来会成为商业公司的继承人，全世界会有无数人依靠着那个企业，他不能死。相比起这些，你不觉得自己很渺小吗？”

“我不关心你有什么理由，而且我相信生死有命。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收起你的法术马上离开，我们相安无事。第二，你和你的正义一起消失。”

我看了医生一眼，他的动作在告诉我，他同意我的说法。因为，就在我说话的同时，他手上已经多出一道淡红的线，朝着外面延伸开去。不用想，这条线连接着的就是王洋所说的那个孩子。另一边，王洋似乎不想在我们给出的范围里做个选择，他笑了，那是一种可以被称为“视死如归”的笑。

“我也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把命给那个孩子。第二，这整个医院的病人，把命给那个孩子。”

“又杀一次，这就是你的正义感？在你看来，所有人生命的价值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公司的价值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有价值。”

我问他，王洋的脸上，还是那种大义凌然的神色。金色的丝线从他身后浮现出来，我往窗外看了一眼，整个住院部已经全变成了金色。那些线密密麻麻，把整栋楼严实的包裹了起来。好了，他是要殊死一搏，同归于尽了。

“我打不过你们，但是，我有我的办法。”

王洋狠狠的瞪了医生一眼，指着外面的金色大楼。

“这个法术会持续的进行下去，你最好快一点做决定。本来，我想尽量少杀几个人的，可你好像很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哦对了，如果我死了，这法术就永远停不下来了，到那时候，会死多少人就不好说了。”

这算什么正义？我理解不了王洋的逻辑。既想要救更多的人，又想要杀很多人，这题目我好像不太会做。徐林把手里的线拽了一下，在王洋面前晃了晃。

“哎呀，这是什么呀？哦！好像连着那个小孩呢。”

医生一脸的吊儿郎当，还用奇怪的语气说着讨人厌的话。王洋的脸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之前的那种有恃无恐消失得一干二净。有效果！看样子，医生找到了他的好弱点。

这个孩子的生命对王洋而言，或许早就不再是什么价值不价值的问题了，它已经被王洋视为了自己坚守的“正义”的体现。所以，他会誓死维护着折孩子的性命，为此不惜所有的代价。我冲医生使眼色，叫他注意尺度，不要把他刺激得过头了，以免王洋失去理性。

“你住手，要是伤了他一点，我就要这里的所有人陪葬！”

“好啊，我可不在乎。反正你也伤不着我们两个，其他人的死活，关我们什么事呢。王洋，你可是有两个选择的，别忘了，快选吧。”

医生握着手里的线，那表情叫一个邪恶。我真的觉得，现在王洋不像是反派，我们才像。王洋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他眼里的愤恨烈火一样，叫人觉得后怕。就算要找解开他法术的契机，也不用这么刺激他吧，医生从没有得理不饶人习惯，这是想要干什么。

王洋没有留给我说话的机会，他的身上燃起了青紫色的火焰来。金色的线，从屋子的各个地方涌出来，伸展着，扭动着，朝着我们冲过来。那些丝线看上去和之前的没有什么区别，可在靠近医生结界的时候，全都变身成了细小的蜘蛛。他们密密麻麻的把结界包围起来，我们在里面，可以看到许多金色的点飞快的移动着。我不想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这种场景，已经不能只用可怕或者是恶心之类的词语来描述了。

“医生你干嘛故意刺激他，这下好了，他要是自杀了怎么办！”

“不可能。那孩子的命还在我手上，他不夺回去，不敢死的。”

又是反派言论，医生真是太坏了。我突然觉得，这个人不是我的敌人，我还真是幸运。不然，要落到了他手里，还真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呢。

医生冲我笑了一下，比了个手势，那些金色整齐的散到了两边。我们面前的人，此时已经不像是人了。王洋的全身已全部布满了蜘蛛，只能看得出一个人形，除此之外的东西都被掩盖掉了。他抬起“手”来，那手突然快速的变大变长，朝着医生按下来。面对半空中那个巨大的金色影子，医生丝毫不在意。他走上前去，念了个决，一掌拍在王洋的身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包括蜘蛛和丝线在内，所有的金色化成灰烬缓缓的飘下来。光芒过后，只剩下一只小小的蜘蛛，在地上爬来爬去。

这一次，这只蜘蛛只是普通的灰黑色，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医生没有杀死他，而是废掉了他所有的修为。这样一来，他变回了没有灵力的普通蜘蛛，再没有人的意识，法术也就自然而然的解除了。妖的修行有多么困难和漫长，我想医生应该非常清楚，要不是没哟其他的办法，他也不会出这种下策。

“丫头，我看，你还是转院吧。就转到我们医院去，那里的医生们都挺正常的。我回去办两套手续，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搞定。”

我答应了，王洋的事情虽然不算是多么危险，但也足够我心惊胆颤一番的。

“那，那个小孩，你们有办法治吗？国立医院挺远的，转送恐怕不太现实，路上容易出事。”

我还是没有放下这件事，夺去了一只妖百年的修为，让我觉得很有负罪感。再说了，不管王洋究竟是对还是错，这个小孩子是没有罪的。既然牵扯进来，尽力帮个忙也好。徐林很得意的点了一下头，把地上的蜘蛛拎起来放到桌子上，拿一个纸杯扣住。

“那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这几天的会是白开的？”

他敲了敲纸杯，那杯子里传来沙沙的声音。

“这回呢，你要从头再来了。这次可要小心一点，别又树立了什么奇妙的价值观啊。不然，下一次可不会这么好运气遇到我啦。”

徐林再把杯子打开的时候，那只蜘蛛已经消失了。王洋的想法说不上是对还是错，他有他的道理，只是在我们这里，他得不到接受。

我记得为一千零一人而杀死九百九十九人是否正确，似乎是某个跨世纪的哲学问题，闲下来的时候，我也偶尔会考虑到它。但更多的时候，我不会面临这种抉择，或许，它就永远做个供人讨论的哲学问题，这样应该才是最好的。

医院还是那样，白色的墙，蓝色指示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房间里的灯光很亮，外面的树影不再摇动，一件事情解决了，现在是个可贵的平静的时候。

“医生，我们，去见陈欢欢吧。结魄灯在我这里，早点儿把那一魄还给她。”

徐林看着我，郑重的点了一下头，我拨通了陈佚名的电话，彩铃的声音替代了医生那似乎不会改变的沉默。我抓住他的袖子，仰起头来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合格的微笑。

许多人，许久不见，他总会在你心里梦里徘徊，挥之不去。可真到了能见面的时候，我们又会犹豫，害怕见到的一切早已经改变，怕记忆里的人不再是那个模样。但最终，我们总要面对问题的本身，去走那一步，去了却那个梦。

“我们一起去，好吗？”

“当然。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