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里？那，我进去了。”

我敲了敲石壁，转过身来看着医生。他手里的那把钗闪亮亮的，云帆看着我们两个，满脸的迷惑。不过，我不打算花时间向她解释，现在，时间就是安全，还是快点处理掉最好。

“不带云帆一起去吗？毕竟她和莎莎是朋友，你们一起去可能安全点。”

云帆听了医生的话，也走到我旁边来，她的眼里满是祈求。在听我们讲了有关梦和幻境的事情后，她显得更加的急切。

“我…我想一起去。我想见莎莎，把她带回来。”

“你还是留下吧，你不会法术，在里面不安全。有什么想说的，我一并带去。”

医生盯着我，把我看得有些心虚。好吧，我承认，我在说谎。幻境里面，根本用不到一丝法术，我只是有某种预感，觉得云帆不能去见李莎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可是，它解释不清楚，就是这么无端的产生了。

云帆犹豫了好久，回答我说：“我想告诉她，我很羡慕她。非常非常的，羡慕她。”

“你的话，我会带到。但是，能不能把她带回来就不一定了。在她的梦里，她的存在，和神明没什么区别。”

云帆眼里的某个光亮消失了，我把手放在面前的石壁上，等那上面显现出淡淡的纹路后，走了进去。一段黑暗过后，我已经站在了某个升旗台的前面，四周许多穿着整齐校服的小孩子，正盯着台上面那个讲着总结的中年男人。这是，一所小学？李莎莎的梦，居然是小学。

升旗台上的人还在重重复复讲个不停，我在四周走了走，看样子，在这里的我，是透明的。偌大的一个操场上，学生们站成了整齐的方阵，粗略看看至少有上千人。我有点晕，这么多人，我上哪里去找李莎莎呢。对于这个活在云帆口中的人，我只看过一张模糊的初中毕业照，除此之外的，就都没有见过了。小学时期的她究竟长什么样子，我可以想象，但仅凭想象找人也太不准确了。

升旗仪式，就在我这么漫无目的的寻找中结束了，周围的一切，就像场景切换似的，一下子来到了某间教室里。在我面前，坐着一个小女孩，她扎着麻花辫，穿着不合身的校服，正在以羞怯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人们。桌上的作文本的封面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名字，李莎莎。

周围的学生们三五成群，打打闹闹，嬉笑玩耍，唯有李莎莎一个，在这个漫长的课间休息时间里，始终安静地坐着。场景，像是按下了快进键，所有人的动作都以几倍速播放着。课堂上，下课后，放学时，画面里的李莎莎始终是一个人。她身处在七十余个学生之间，却始终和他们间隔着一段距离。

许多次，她盯着某一群玩闹的孩子们，一看就是整个课间。有时候，她也走过去，靠近他们，问说：“我们能一起玩吗？”

但通常，在这句话之后，出现的还是被众人扔在角落里的李莎莎。比起我，她才像个透明人。

我想自己第一次上学的时候，在那间教室里，也没有什么人愿意靠近我。不过，他们的选择有很充足的原因。我不能跑不能跳，不懂流行歌曲，连杂志也不看。这样的我，和大多数的人确实没有交集。可是，李莎莎的情况就莫名其妙许多，至少在这段画面里，我看到的她是值得尝试相处的。她很温和也很可爱，努力地想要加入到“大家”这个群体里面，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迎来失败的结局。似乎，任何一个群体，都不需要她的存在。或者说，都在有意无意地，排斥着李莎莎。

我意识到，这段故事，并不是真正的李莎莎此时所处的幻境，而是她有意想要让我看到的。与其说是故事，应该说是，她从前的记忆吧。看来，没有带云帆一起来，是明智的决定。李莎莎应该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有着明确的认识，她知道这是个幻境，更知道怎么利用它。被动地进入了幻境，却反客为主，这样的人还挺少见的。不过，这也就更坚定了我的猜测，李莎莎，不会回到现实中去了。

画面，变成了一间昏暗的小房间，李莎莎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个平板电脑。屋子里没有开灯，屏幕的光显得格外的亮，明晃晃的照着她的脸，还有披散开来的头发。电脑的屏幕上在播放着某一部电视剧，里面那个穿蓝球服的女孩大约二十岁的模样，高扎着马尾辫，在大雨里面肆意地奔跑着。球场上，她的动作是那么的帅气十足。运球，上篮，即便是比她高出许多的男生，也不是她的对手。

李莎莎盯着屏幕，眼睛里闪着光，她就这么看了很久很久，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一下。直到门被敲响，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她才合上了电脑，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初中的校服已经领了回来，从今天起，她就要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不同的生活。

李莎莎打开衣柜，取出那套宽大的蓝色校服，慢慢地穿上了。她站在镜子面前，梳理着头发，把披散的长发扎起来，扎成电视剧里的模样。

“莎莎，快点出来，再拖延下去要迟到的。”

“好，来啦！”

李莎莎冲着镜子里面的人笑，这个表情，她已经练习了整整一个假期。初中，是检验成果的地方。她想知道，自己的选择有没有错。想知道，痛快的抛弃某一个自己，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戴上发卡，手表，拎起书包，她快步地跑下楼去。从今以后，小学的那个李莎莎就应该消失殆尽。她这么对自己说着，坐上了副驾驶。

教室里，前来报道的学生们成团地围在一起。这座城很小，叫得上名来的小学也就那么几个，于是通过了考试来到这所有名初中的孩子，也自然而然的以相同的小学为标准，聚集在了一起。李莎莎环顾四下，松了一口气，在这些人里面，没有任何一个和她属于同一所小学。

这太好了，李莎莎想。这就意味着，在这里，那个古老的李莎莎根本就不存在，连一个影子都不会留下。在这里，她可以换一副模样活着，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一个新的生活，一个新的形象，李莎莎走向班主任的桌子，在登记表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她要在这个学校，重新活一次，洗刷掉过去的一切，从头开始。

九月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进教室里，在黑板上映出一个规整的方形，李莎莎坐在第一排，整理着发下来的新书。在她身后，一个女孩安静地坐下了。旧校服，黑眼镜，长头发，李莎莎看着她，露出标准的微笑来。

“你好，我叫李莎莎，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我是云帆，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