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面还是暖暖的阳光，一个男孩偷偷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漫画杂志来，递给了李莎莎。在这个教室的角落，这像是一桩秘密的交易，发生在那些怀着武侠梦的少年当中。

“莎莎，这个书还给你。这一期真是太精彩了，我都看了好几遍！”

男孩说着，眉飞色舞，恨不得把那些情节再讲述个几次。李莎莎接过书来，把它收进了抽屉，脸上还是温和的笑容。

“是啊，这期画得真不错呢，我……”

周围的画面晃动了几下，紧接着，教室、桌椅包括那个男孩，都水一样的崩塌下去。李莎莎站在空空的房间中央，望着桌子上坐着的那个人影。

“哪里不对吗？”她问他说，这一段情节，她已经练了许多次。

“话题话题！重点是让他有话可说。你没看出来这人一脸想说话的表情吗？”

桌子上的男人看着李莎莎，非常的无奈，这绝对是他见过最蠢的人类了。这么一段简单的对话，粗略算算重复了快十次，毫不夸张的说，是个人也该想的出些有意义的句子吧。可是，屋里的这个小孩，就像脑子里缺根弦似的，不是这里错，就是那里有问题。

“我们再试一次吧，先生。”

李莎莎沉思了片刻，把许多的句子在脑海里回想一次，然后尽可能得去组成完整的对话。等觉的差不多了，才和男人这么说到。

“准备，这次可想好了再说。还有，别忘了笑。”

他对着屋子中央一指，水升起来，把李莎莎包裹在里面。坐在书桌上，他从盒子里抓了几块糖吃，看着再一次重复的那些画面。梅子糖有点酸，他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遇到这么个奇葩小孩。要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该去找下一个寄存体。老夫现在流的泪，都是脑子里的水啊。”

水球里的李莎莎谈笑自若，这一次，明显比之前好了太多。他咯嘣地咬碎了一块花生糖，像看情景剧似的，看着那些滚动的画面。

作为一只妖，无颜在人类的世界里游荡了许多年，通过寄住在某个容器里面，帮人类做些事来吸取他们身上的灵气。原本，这样的修行方式还算时顺利，但在半年前，他打算永久的占据某人的身体时，被除妖师给打了个半死。从除妖师手里逃出来的他，在民宅里面四处乱窜，就在那个时候遇到了李莎莎。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无颜就认定这孩子是个好容器，因为从她的眼睛里，他看不到一丝对自己的认知和定义。人类常说，我是谁，你是谁，这些哲学问题虽然没有确切的答案，可实际上是在每个人心里自成一套体系的。有趣的是，李莎莎没有这种东西。无颜当即决定，绝不放开这个救命稻草，于是，他们定下了契约。

他帮李莎莎成为“另一个自己”，在交到“真正的朋友”之后，李莎莎的存在，归无颜所有。他原本以为，这是个轻松的交易，直到他见识到了莎莎那惨绝人寰的交际能力，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不是夸张，就算是去教一个婴儿如何画画，都比不上教李莎莎交朋友的难度。随着时间的推移，无颜越来越觉得，自己做了个愚蠢的决定。可无奈的是，契约已经写成，想解开是不可能的。

水球里的故事进行得很顺利，李莎莎从那里面走出来时，仍然带着标准的微笑。无颜看着她，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句话突然就脱口而出。

“好了，别笑了！”李莎莎收起了笑容，看着他，轻声的说。

“先生幸苦了，今天也谢谢你陪我练习。”

她说完话，微微的点了一下头，拿起摆在角落的书包准备出门。接下来，她还得和妈妈一起去参加一个饭局，说实话，李莎莎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虽然说为了这件事，她提早回来了三十分钟，可最近需要练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教室里的日常交际，放学后的舞蹈课，文化节的排演再加上打乱计划的饭局。李莎莎觉得，好像有某些奇怪的东西在心里盘踞，让她有点难受。可是，她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她把头发梳好，戴上了带着流苏的发卡，走出门去。妈妈说，她这样的打扮看起来乖巧，很好看。李莎莎想，这是个适合见很多大人的装扮。

“我该走了，先生再见。”

“哦……知道了。”

无颜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十分的不友好，甚至还带着些暴躁的情绪。可面对这个，李莎莎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果然，这孩子对别人的感情，是真的不怎么感受得到。

其实，按照李莎莎这个家庭环境，只要她不肆意挥霍，足够一辈子过顺利的日子享受生活了。可是，她对“朋友”这种东西异常的在意，这也就导致了她愿意和无颜签那么个危险的契约。

无颜在屋里飘来飘去，飘出屋子，来到李莎莎的房间。在她的床底下，藏着一个铁盒子。无颜把它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本被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

“嘿嘿，让我来研究一下你这个奇葩人类好了……”

无颜知道，在家里没有人的时候，李莎莎常常躲在房间里看这本书。可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就会麻利地把它收好，塞进床底下去。他饶有兴趣地翻开它，从这里面，说不定可以看出来李莎莎这么异于常人的原因。

书页很旧，微微的泛起了黄色，有些地方还有圆珠笔的痕迹。这些痕迹，显然不是李莎莎画的，无颜可以感觉到，这本书来自于旧书店。可她这么有钱的一个小孩，还用得着去买这种二手，甚至三四手的书来看吗？无颜把书翻回第一页，开始仔仔细细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夕阳，把窗外的一直樱花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他就这么一页页地读下去，直到脚步声响起来，才慌忙地收拾起了现场。

“先生，我回来了。”

李莎莎走进屋子里来，把书包放下，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她坐在书桌面前，拿出笔和本子，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妈妈说，我表现得还不错，我想，这次应该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先生，我周末还要去几个阿姨家，练习明天开始做吧。”

“知道了……”

无颜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飘出屋子，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答应李莎莎，小说里面的那些话，在他耳边嗡嗡的响着。漫长的修行里，他见过很多人类，也和很多妖怪打过交道，就结果来说，达成目的的情况是大多数。可是，李莎莎这样的小孩，他真的是第一次见。

无颜想，都说千人千面，遇到她，或许是上天给自己的一个试炼吧。飘在空旷的房间里面，他小声地念着老旧纸张上的那一个句子。

“走过此地，就是悲愁之城。路过这里，就是涳濛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