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我们过过招。”

晓澈再度发挥了她活跃的特点，朝着不远处的黄萧瑜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她身边浮现出细细的绳索，也各自冲向了前面的目标。

半数的绳索被冻住后一一击碎，黄萧瑜在空中灵活地躲闪着，那模样叫体操运动员看了都要自觉逊色三分。晓澈没有停手，也没有停脚，两个人就这么在半空中你来我往，像擂台上的自由搏击选手，只不过动作更夸张一些。医生也在后面支援，数个小小的黑色圆球围绕着黄萧瑜的周围，球的内部在不断地射出光束以及火焰。

她们打到哪里，医生的远程攻击就追到哪里，黄萧瑜一边要对抗晓澈的近身攻击，一边还要提防不知道会从哪里袭击过来的火焰，逐渐真露出了分身乏术的兆头。时机算是到了，我也该尽快投入到自己的任务里去了。这么想着，我稳当地落在了客厅的中央，收起了所有的法术，站在那些僵硬的人中间。

屋子里的温度此时已经非常低了，单单是这么站着，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冷意从周围的空气里面袭来，把身上为数不多的温度一点点吸走。这些僵尸们并没有向面对医生他们的时候那样一股脑疯狂地扑过来，而是在缓慢地行走，以我所站的地方为中心，慢慢地聚集着。

我抬头看了看半空中的战况，黄萧瑜依旧没有脱困，也就是说，她现在很有可能并没有在操纵着这些人质。这样的话，只要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回复哪怕是一点神志，连接点就会马上出现，再来只要切断它，一切就都会土崩瓦解。而唤起他们神志最快的办法就是共情，简单来说，把我和他们连在一起。这样一来，这些魂魄所有的感受，也就是我的感受。

潮水一般的记忆涌过来，一种从内部向外涌出来的冷，让我差点倒下去。现在，我突然体会到，“潮水”这个词语用来形容记忆真是再适合不过了。这些魂魄所保有的记忆，无一例外全都是负面的东西，被父亲殴打的画面、兔子被折断的头颅、女人苍白色的脸上落着苍蝇……黄萧瑜从他们那里抽出来的，是保留着“恶意”的魂魄，她吧这些部分拘束在自己的这栋别墅里，然后炼化，让他们彻底消失。比起我们，她应该才是所谓的，正义的伙伴吧。

“徐灵，抓紧时间，我的法阵困不了她多久。切断连接点，快点啊！”

那些画面还在不断的浮现，就好像经历这一切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我。

头疼，果然这个办法太急功近利，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现在，在我眼里的所有东西，都染上了一层暗红色，就像透过红色旧玻璃在看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血色的，这样的画面，真的很让人难受。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再让我去处理这些一时半会儿摆脱不掉的负面影响了，黄萧瑜被赶来的郑东元暂时困住，这是绝佳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大厅里的“僵尸”们全都在同一时间颤抖起来，在那四个作为连接点的人接连被光点击中后，整个群体就开启了溃散的开关。

“医生，最后一个点在她身上，是眉心。”

我朝着半空大喊，医生和晓澈听到声音，几乎是同时，都将攻击集中在了同一个位置。然而，就在一蓝一紫两道光即将击中黄萧瑜的时候，原本就勉强建立起来的束缚法阵也失去了作用。她在空中挥动了一下手臂闪出一道金色的光芒，这道光朝着医生和晓澈闪去，而她本人却趁着这个机会借由空隙向我这边来。

看着黄萧瑜靠近的脸，我对准她的眉心准备好了咒文，她就像动画里面个从天而降的仙子，张开双臂来拥抱我。在我的手点到她眉心的那一刻，她的手指也触到了我的额头。黄萧瑜冷得像冰块一样，整个身体却燃烧着蓝色的火焰，这应该已经是她生命的尽头。压制和炼化满载恶意的魂魄，她以这样的模式生活了多长时间呢，这些蓝色的火光，就像是那份不属于她的灵力正在把她的灵魂一点点烧掉。

“徐灵，我把你们全部都引到这里来，是为了向你借一样东西。仅仅靠我自己的灵力，还不足以让这些人全都灰飞烟灭。不过，再加上你的一部分，就完全足够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从我这边流出去，除了她的声音我还听到许多人的哀嚎，那些应该是来自所有没能离开的魂魄。黄萧瑜不惜用自己的命，都要彻底毁掉他们，这件原本挺伤天害理的事，在我深切的体会到那些恶意之后，居然觉得可以理解了。我不知道阻止她到底是对是错，但似乎这不需要我去考虑，其余的三人已经抢先一步动手了。

“是妖的时候，我等不及想要当人，可变成人以后我又想变成妖。第一次，我放弃了所有的记忆，第二次就只剩下这条命来做交换了。至于这些人，现在你救他们，他们总有一天会害死更多人。”

“没发生的事，你怎么可以肯定，世界上还会有完全没有恶意的人吗？你就可以，随便因为一个可能性而杀这么多人。”

那些人的记忆还在我脑海里面放肆地冲闯着，闹得我非常烦躁，最要命的是，就连这个炼化的过程中，他们心里的那种咒怨，我也感觉到了一部分。那些诅咒和愤恨，再加上眼前一片通红的场景，我想再这么持续一段时间，我恐怕也会有杀人的可能了。

黄萧瑜靠近我的耳边，低声地说着。

“你真的很幸运。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有这么多的天材地宝护着。有一天，等你也想要杀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这么做的原因了。徐灵，已经发生的事，是不可以挽回的。谢谢你借我灵力，让我好歹能没有遗憾的去死。”

我们四个人终于回到了店里，黄萧瑜的那栋别墅在一片蓝色的火光过后变得空空如也，她本人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了。那些魂魄都在最后一刻幸免于难，就医生的说法，他们现在应该全都安全的回到了各自的该去的地方了。这次事件所留下的后遗症让我一直头疼，为了缓解这些影响，一回到家我就把宣纸、毛笔、画碟、笔洗等一系列东西摆好，开始画画。

“在想什么呢？手还是抖的，就不要勉强画画了。”

医生提着医疗箱进来，拿走了我手里的笔，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宣纸上有点歪歪扭扭的兰花叶子和自己的手腕上已经干掉的血迹。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调动灵力来破坏黄萧瑜的法阵，念咒文有点来不及，所以权衡利弊就只好用血了。幸而，就结果而言，还是很高效的。

“看什么都是暗红色的，有点不适应，我稍微画个画冷静一下。”

“你今天好好睡个觉，明天早上应该就会恢复原样了，不用担心。与其画画浪费精神，还不如早点睡。”

医生拿着酒精棉球给我的伤口消毒，被酒精这么一弄还挺痛的，我就下意识地稍微往回缩了一下手，可却被医生给捉住了。

“现在知道疼了，你还真下得去手，知不知道划深了可能会死人的？一点医学常识也没有，看来我还得教你。”

“医生，黄萧瑜说，你在骗我。”

我故意找着这个机会讲出这些可能动摇到他的话，对于医生，我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也不会因为别人稍微讲出的几句话就改变态度。我想知道的，是她提到的“禁术”，以及“天材地宝”。医生到底是怎么救的我，又做过什么其他的事情，这才是我想要知道的问题。

我在他的保护下活了太久，久到已经习惯成自然，而黄萧瑜的这件事让我切实的感觉到了这种保护的存在。不管禁术的事情是真是假，我需要快点提高自保的能力，不至于再继续作拖后腿的那个人。

“我骗你什么了，她说你就信，那可是反派人物诶。丫头你以前不这么天真的，怎么现在反而越来越容易随便就相信别人了。”

手伤的伤处被纱布包了几圈，看上去还挺丑的，不像是一个熟练的医生会做出的包扎，这应该是来自他的小小的报复。

“你是看我活得不够长，所以觉得什么都不说，我就绝对不会知道吗？我现在也认识不少人了，你不说，我就自己查。”

对付医生的保密行为我有最好的办法，那就是表现出要一探究竟的坚决态度，他很清楚我要真想做什么事情，绝对不愿意随便罢休，这么一来他或许会愿意开口。

“我没有什么事瞒你，如果你要查可以查下去。但要注意身体状况，别太勉强。”

“算了，没什么好查的。”

我半开玩笑地把他赶出屋子去，然后继续画画，虽然说我的怀疑还没有完全打消，但的确是没有调查的必要。以前，医生可是非常的直白，我记得小时候他会认真的向我解释手术的失败率有多高，然后再送我进手术室，这种方式还一直受到其他人的反对。连面对小孩子，他都可以把死亡讲得这么直接，到了现在他没必要刻意撒谎。

宣纸上的兰花被滴上的水晕成一片，我一直悬着笔，在想黄萧瑜说的话。不需要任何媒介也可以直接的用灵力，如果这样的话，要提高战斗力也就容易许多。我回想着慕家的经历还有黄萧瑜的样子，盯着窗台上那个小花盆发呆。撒在上面的几粒种子抽出小小的苗来，像一个久睡醒来的少女在伸展腰身，很快就变成了一株生机盎然的小植株。我碰了碰其中一片叶子，它的确是真实存在着的，而且就在短短的几秒钟里由一粒种子成长起来。

脱离了咒术能这么顺利的使用灵力，除去慕家那次，就再没有其他的时候了。我把花盆挪动了一下，注意到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变回了正常的颜色，耳边一直嗡嗡作响的声音也不见了。熄了灯，我就在窗户边坐着，靠着玻璃看外面的路灯。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和每一个夜晚都没有任何的不同，

对，没有不同。我笑，为了自己这不寻常的心里活动而忍俊不禁。房门被敲响，灯又重新亮起来，我打开门，医生站在那里端着一杯牛奶，依旧是穿了一身的白色。

“喝了牛奶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正常开店呢。”

“嗯，知道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