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依旧是在这张黄花梨木床榻上。
日上三竿之时,阳光透过纱幔照在莫漓脸上。
莫漓猛然从床上坐起。理清思绪的下一刻,愤然掀开了床幔。
见女子坐于桌前,依旧是素净打扮。手里拿着先前的那本药经。
瞥见莫漓醒来,她道:“醒了?”
见她如此云淡风轻模样,莫漓缓了脱口而出的质问,愤愤地起身走到女子身旁坐下。
“是想问为何要给你下药?”没等莫漓开口,女子就先一步问道。
莫漓心道这女子还挺有自知之明,就顺着她话接下去。
“是。”
女子挑了挑嘴角:“留住你。”
“留我?”莫漓挑眉看她,“为何?”
几句言辞,女子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书册,此刻也没有正面回答莫漓的话,只笑说:“看来我的药让你的这一觉睡得不错,状态要比先前好很多了。”
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漓依旧冷眼看她,哂笑道:“那我是该谢谢姑娘给我下药咯?”
女子此时才抬眸正眼看莫漓,“药可是你自己喝下去的,要谢便谢你自己好了。”
她这句话说得让莫漓一时语塞。
确实,是她自己太过轻信别人,所以被人害了怪得了谁?
女子浅笑,心平静气地循循道:“你脉象空虚,长期多梦使你气血两亏。虽然一直在服药,但药不对路,过分热补造成你心肝火旺,气机郁结,情绪常难自制。我只不过是用点药让你好好睡上一觉,顺便也泻了泻你的肝火罢了。见你此刻的警觉力和克制力,应是我的药对症了。”
莫漓未与她说过自己多梦服药之事,而她却一言道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一觉确实睡得很舒坦,因为长期惊梦的缘故,莫漓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般安稳了,此时身体没有了之前的乏力感,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也正如女子所说,能够平心静气地思考。看来,她的那剂药确有实效,这女子也确有真本事。
莫漓在心里默默生出些许佩服,先前的气焰也一下子消散殆尽。
她重新打量了面前的女子,光线下,她的皮肤光洁透亮,五官生得极为精巧。让莫漓有些惊讶的是,女子抬眸间竟让她感觉到无比眼熟,那双眸子似是在哪儿见到过……
“你是大夫?”她问她,语气较刚才柔和了许多。
“不是。”女子摇头,简短作答。
“那你是?”莫漓好奇又问。
“这儿的姑娘。”女子依旧答得简洁。
“这儿的姑娘?”莫漓不觉重复着,这称呼,怎么听着怪异?
她这才想起,自己在这间房里待了一夜,竟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于是问道:“这是哪里?”
“漪青阁。”女子答。
漪青阁?!这三个字,让莫漓险些惊跳起来。
要知道漪青阁的名声可是全京城无人不知晓的,正因它是京城最负盛名的烟花场所,达官贵族的风流公子们最爱来的地方……
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莫漓满腹狐疑看向女子。
女子却没有看她,而是火上加油般添了一句:“放心,你昏睡的这三日来我寸步不离在这守着,没人会知道你来了漪青阁。”
三日!
如果说前面那句话还能让莫漓保持表面上的平静,那此刻这话当真让她按捺不住。
她竟然在外头过了三日……
头脑一阵轰然。倒不是担心自己的清誉,反正因为她的出身,她在将军府向来也没有什么清誉。而是一想到将军府那严谨的家规,她预感到了可能会有的麻烦。眼前还适时浮现出蕊儿因为几天没有她的消息而惊慌失措的脸,她顿觉浑身发毛。没多想就起身径自往门外而去。
“去哪儿?”女子快步上前拉住她。
“回家。”莫漓答。
闻言,女子立刻拦在她面前,“在爷回来前,你哪儿也不能去!”
莫漓瞪大了眸子,“为何?”
为何?女子缄默,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男人为何留她在此。只知道,男人要她办的事,她便一定要办好。于是她坚定地拦在她面前不让她出去。
见女子未答话,莫漓接着道:“所以你才要给我下药留住我?”
女子依旧没回答,而是迅速将房门关上并落了锁,把她自己与莫漓二人一同锁在了屋内。
看着濡沫这番动作,莫漓诧异不已。她立刻意识到,她这似乎是被软禁了。
她又气又恼。那个男人救下她后便把她送进青楼医治,如今治好了伤又不让她离开。这是唱得哪出戏?
莫漓缓了口气,转而问:“爷?哪个爷?”
女子还是那副闭口不言的样子。
莫漓接着又问:“你的这位爷不会是要卖了我吧?”
这回,女子答了她的话。她眼睛看向莫漓胸口,轻笑着讽道:“胸无二两肉,卖给哪个男人去?”
被她这一讽,莫漓倒是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
不是要卖她就好,不然,才死里逃生又要被卖到青楼,也太讽刺了。
但如果这男人不是要卖她,那困她于此又用意何在?
看面前的女子,清清爽爽的模样也没有半分青楼女人的风尘味道?再瞧瞧屋内摆设,既无丝竹管弦,亦无香烟缭绕,有的是满柜子的典籍药罐,和窗前几盆有毒的花。若不是她说这是漪青阁,她会以为自己是在哪家医馆里。哪会想到这是风月场所?
这一切都有些奇怪。
思来想去,不禁更加疑惑。
而越是疑惑,便越是想知道。
她的求知欲让她安定了下来。
“他什么时候来?”莫漓问。
“今日。”女子答。
行吧,反正也已经在外头待了三天了,不差再多待这一天。便留下亲自看个究竟好了,也不管是唱得哪出戏,此刻她倒是起了兴致陪唱下去。
莫漓淡定地重新坐回了凳子上,端起面前沏好的茶水小啜一口,恬然笑道:“行吧,既来之则安之。”
女子显然没想到莫漓这么快就恢复了泰然模样,她有些懵怔。
却听莫漓突然问她:“你叫什么?”
女子回神,坐下来也抿了口茶,“濡沫。”
“相濡以沫?”
“嗯。”
“真好听。”莫漓夸赞。
濡沫讪笑:“好听也不过是个姑娘的名字。”
她似乎无奈自己的身份。
“你当真是这的姑娘?”莫漓再次确认。
濡沫再一怔,随后清淡一笑道:“如今已不登台,只接熟客罢了。”
莫漓点点头。
熟客,想必就是那救下她的男子,濡沫口中的“爷”。如果说客只一人,确实也没必要打扮得花枝招展,随了他的喜好便是。莫漓暗自揣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