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卷沙,掌风忽起。
男子抬手间,一股气力猛然呼出,三个黑衣人还未做出反应便被掌力震飞出去,顿时口鼻间鲜血喷溅。
莫漓抬起头去看顶上的人,银色面具遮去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出容貌,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些许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已经无法集中起精神来想这是真实还是幻境,刚刚那些自己胡诌的话已经变成了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吹过。她这是被人救了还是死了?
移动中,肩膀传来的疼痛透骨彻心,让她痛呼一声,没了意识。
男子一个飞身落在巷口的地面上,睥一眼满地打滚的黑衣人,冷声问:“秦禹煌的人还是匀隆的人?”
黑衣人没回答,一个两个只奋力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男子扯起嘴角,一阵冷笑:
“派些蝼虫鼠蚁就想来截我的女人?不自量力!回去告诉你们那只缩头乌龟,想要人的话就亲自来!滚!”
一声滚,黑衣人立刻连滚带爬往巷子的另一端跑去。
男子低头去看怀里的人,才发现她早已昏死过去。看着她被鲜血染透的衣裳以及惨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脸色,男子突然就冷了眸色。
骤然间一股内力迸发,将刚跑出没几步的黑衣人再次震飞了出去。
最终连声叫喊都没有,那几个黑衣人栽倒在地上直接没了动静。
此时,男子的身边,另一名墨色衣衫的男子飞身落下,疑惑道:“不是放长线钓大鱼吗?怎么……”
冷眸睨视身边墨衣男子,银面男子切齿道:“该死!”
说完,他抱着莫漓飞身而去,快速消失在错杂的巷子上空。
墨衣男子摇摇头,挑眉唏嘘道:“意气用事!”
说完,也跟着飞身而去。
莫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架悬着浅紫色纱幔的黄花梨木床榻上。这并不是自己的卧房,这是哪里?
她撑起上身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在巷子里发生的事。伸手揉了揉还在嗡嗡作响的脑袋,记得最后自己扯谎说会有人来寻自己,随后落进了一个怀抱。看来那不是幻境,她是真的被人救了。
头闷得厉害。她又使劲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她记得她伤得不轻,以至于最终痛晕了过去。然而此刻,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稍稍动了动已被包扎好的肩膀,虽然有些僵硬,但当真感觉不到一丝痛楚,这是怎么回事?
低头看了看自身,带血的衣衫也已被换下,此刻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
她更加肯定自己是被人救了,可是救她的人是谁?
莫漓撩开身边的帘子,发现房里并没有人。
用好一会儿适应了屋内幽暗的光线。莫漓简单打量了下这间房,简洁古朴,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物。梳妆台子上放着些水粉与珠钗,是间女人的房间。莫漓稍有惊讶。
鼻尖能嗅到淡淡的沉香味道,她环视屋内,却没有发现香炉。墙角的立柜,上头摆满了各种药典药经和瓷瓶瓷罐。
门口有张圆桌,桌边四张凳子中一张被拖出。桌上一盏烛台,烛台前面摊开一本书册,书前茶盏里的茶水还微微冒着热气,显然刚才还有人坐在那里看书,此刻应是有事走开了。
莫漓在那张拉开的凳子上坐下,看了看摊开的书册,是本药经,内容是些未曾听过的药草名称。她翻看了两页,能看见主人用娟秀字迹在药名边上做的笔记。
看来,这儿的主人精通药理。
想到自己已感觉不到丝毫痛楚的肩膀,莫漓更加断定自己的想法。
窗半开着,窗外月色当空,已过人定。
此时微风吹来,吹得屋里的沉香味道更加浓郁了。莫漓这才看见窗台上摆着几盆花卉,绛色花瓣的小花朵朵绽放。在这深秋季节为何这几盆花会花开正好?莫漓觉得稀奇,起身走到窗边。
细细观察这几盆花,小小的花朵形状不似平常看到的花卉,花心是棕色的,花瓣内圆外尖,呈倒置的水滴状,加之花瓣的颜色为绛,看着就如同是几滴鲜血凝聚成了一个花骨朵,在这深夜的月光之下显得有些诡异。
又有微风迎面,一阵香味袭来,正是刚刚所闻到的沉香味道!
莫漓觉得不可思议,惊叹着世间竟有如此奇妙的花,一时间沉醉其中。看着娇艳欲滴的花朵,莫漓好似着魔一般伸手握住了花骨朵……
“别碰它!”
门口,女子端着一碗汤药推门而入,见莫漓正握着花朵,厉声制止。
被这么一声急吼,莫漓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
就见一女子慌忙而至,浅蓝纱裙,素面朝天,长发绾于脑后,一副干净模样。
女子看着莫漓握住花瓣的手,不禁眉头紧锁。她抓起莫漓的手腕急急探她脉搏,紧张的样子让莫漓隐隐惴惴。
“这花有毒?”
看女子这样子,莫漓猜想。
她此刻倒不害怕,只是讶异于自己刚刚为何会突然就失了神?也惊讶这女子竟会在自己的寝屋之中种植毒物。
女子松开手,抬眸难以相信地看着莫漓,她此刻脉象平稳,气息缓和,竟丝毫没有异象,怎么可能?
“这是七绝花,花汁有剧毒。”女子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可你没有中毒。”
七绝毒狠厉无比,极少的量就能使人神经麻痹,且无药可解。目前为止,她只见过一种人是不受这七绝花毒素侵害的——江湖上有一种功夫能使血脉瞬间闭塞,百毒不侵,但习此功夫的人内力极深,眼前的这少女分明不会武功,可眼下碰了她植的剧毒七绝,竟然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女子大惑。
莫漓还在惊愕着,也没听得很明白女子所说的个中意思,只问着自己心中的疑惑:“既然有剧毒,为何你还种在寝屋之中?”
女子收起先前面上的惊诧,正眼看莫漓,不乐道:“江湖纷乱,人心险恶。以后莫要轻信于人,也不要随意触碰他人的东西!”
毕竟是自己冒失的动了她的东西,莫漓也有些羞愧,被女子劈头盖脸一通训斥,确实无言以对。见女子此时明显不悦的神色,莫漓忙转开话题,问她:“是你给我治的伤吗?”
女子稍稍愣了下,随后点了点头。
她顺手将盘子里的汤药递给莫漓,“喝了它,你的伤很快会好。”
“谢谢。”莫漓接过汤药,不假思索地举起碗来一饮而尽。
女子看她这毫无戒备的样子,不禁齿冷:“你果真是心大,也不怕我在药里下毒。”
莫漓放下碗,笑道:“你要是想害我就不会医治我,也不会在看到我碰了你的毒花时如此紧张了。”
女子审视莫漓,冷笑道:“你倒也不蠢,就是太轻信于人,不然也不会着了人的道。”
莫漓只当她说自己在巷子里的事是着人道了,没有细想,只问她:“救我的那位公子在哪里?”
女子不答,自顾自地将药碗收进盘子。
“我想谢谢他。”莫漓补充道。
“你好生在这呆着便是,等过些天他再来的时候当面谢他吧。”女子淡淡道,端起盘子打算出去。
这话什么意思?让她住在这里等?
也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故,莫漓觉得脑子有些晕晕乎乎转不过来。只觉得如果在外过夜似乎要触了家规,会有一堆麻烦事等着自己。她于是拒绝道:“多谢姑娘好意收留,也感谢姑娘救治。我感觉好多了,就不叨扰姑娘了。麻烦转告那位公子,改日再登门道谢。”
女子挑眉看她,笑得若有似无,她道一句:“既来之则安之。”随后转身而去。
“麻烦把我的衣裳拿来,我得回去了。”见她没把自己前头的话当回事,莫漓索性直白地又说了一遍。
女子依旧往门外走。
莫漓不悦,站起来试图上前去追她。但刚起身便觉得双腿发软,又重新跌回了凳子上。
一种异常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莫漓不解地看向门外的女子。
女子转身,轻笑道:“忘了告诉你,我在药里下了双倍剂量的安神药。如此你才能休息更好,伤也能好的更快。”说完,阖上了房门。
莫漓倒伏在桌子上,手脚无力抬起,努力想要撑开的眼皮也不受控制地重重耷拉下来。最终,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女子呆立在门外,望着房门久久没能回过神来。秋风之中,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女人的敏感告诉她,房里这个少女的身份并不一般,可她不敢往深处去想。
眼前,抹不去白天男人为她运功疗伤的画面。要知道她的伤能在一日之内就好了七八分,并不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再灵的丹药也达不到一日之内就把人治好的效果。是男人耗费了大量真气来帮她止血行气,才让她如今醒来能够生龙活虎。要知道,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真气就如同命脉,无端消耗本就对身体损伤巨大,更何况是对于移经倒脉逆行修为之人。想到此举会给男人带去的痛苦,女子不禁忧心。
男人临走前关照女子,在他归来前务必留她在此,且不可为外人所知。
这是第一次,他向她预告自己的下次到来,然而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在他眼里心里,她一直都是个蕙质兰心又无欲无求的女子,她也很清楚地知晓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可她究竟是个普通女子,有心,有情。正因为倾心,正因为深情,她才愿意忍让,才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讲到底,一切原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
想着想着,心中有种孤独感愈演愈烈,让眼睛不由得涩涩发疼。
突然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异常,女子不动声色地叹气一声,随后嘴角扯出了释然的笑。
既然是让她做的事,她当然要做好。
低头看着那只装过安神药的碗,女子呆呆的笑。她如今的安神药能再让她睡三日,三日过后是何光景?那便三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