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漓走在后院里,感受到院子里那些打扫的下人们异样的目光。
那目光在她意料之中。她猜想,在他们的谈论中,一定会把她说成是个不知检点的人,这几日未归,定是和哪个男人鬼混去了。
她在这将军府,从来都是个出身不好的野种,她母亲行为不端,和她父亲生下了她,故而她也不是什么正派女子。所以她向来也不期望能从他们口中听到说她什么好话。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些人此刻却都有意无意躲避着她。
莫漓缓了脚步看向他们,一个个连忙低头自顾自忙活起来。
从前,府里的下人都是当着她面说三道四,嚼她舌根,结果有次是传到了莫臻耳朵里,那几个下人才被家法处置了。现如今莫臻不在府里,他们怎么反倒一个个看见她比看见莫臻还怕了?
莫漓清冷一笑,收回目光继续往前院走。
行至春风苑附近,突然一个小丫头提着一桶水冒冒失失地摔倒在她跟前。虽然没撞在她身上,但倾倒的水浸湿了她的鞋。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丫头忙跪倒在莫漓脚边,用袖子擦着莫漓被水溅湿的鞋面。
莫漓缩了缩脚,示意她起来别擦了。
她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主,这小丫头看着瘦瘦小小,应该年纪还小,这么大一桶水提不住也是情有可原。况且自己不过是湿了鞋,她实在不必要去责备这小丫头。
此时听远处有人叫喊着跑来:“哎哟喂!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当心!叫你打个水也给我闯祸!还能做什么?”
莫漓抬头去看,是春风苑的管事姑姑史云。
史云见了她忙躬身道歉:“三小姐见谅!这丫头是昨天刚来的,笨手笨脚冲撞了您,奴婢代她给您陪不是了!”
莫漓本就不打算为难这小丫头,浅笑着说:“无碍,你们快去干活吧。”
史云见莫漓没当回事,松一口气。她瞪着小丫头道:“还不快谢过三小姐。”
小丫头连忙喏喏道谢:“谢谢三小姐!谢谢三小姐!”
莫漓摆了摆手就继续往前头去了。
才走没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张扬邪肆的声音:“哟!新来的丫头啊?刚巧碰到你爷!来来,到爷房里伺候。”
莫漓蹙起了眉。
回头,果然就见一身妖冶打扮的男人在调戏那个小丫头。
那男人着一身妖艳的紫色纱袍,发上系着条同色系的发带,上坠一颗红色宝石。脚步虚浮,周身散发着浓浓的酒气,远远便能嗅到。这人,是她的二哥莫佶。
莫佶爱留连于花街柳巷,终日不见人影,虽说同住在一座府邸,平时却鲜少能碰到,偶尔撞见也是如此刻这副吊儿郎当模样。莫漓也不知今天自己是触了什么霉头,竟然刚巧撞见了莫佶。她是十分不喜欢这个待人轻薄、说话尖酸的二哥的。
只见他边对着小丫头问东问西,边对她一阵动手动脚。
这一出本是见怪不怪,莫漓也并没打算多管闲事的,但突然听到小丫头回答说自己只有十二岁,也不知怎的,莫漓就有些怒气。
那小丫头叫环翠,莫佶搂着她就往自己苑走,环翠明显不愿意,但无奈人小挣脱不了他的束缚,只得被他拽着。
她吓得一边啪嗒啪嗒落眼泪,一边求救地看向一旁的史云。史云却怯怯不敢作声。
莫漓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莫佶竟然无耻到连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都不放过?
“二哥这是在做什么?”她冷冷发问。
莫佶闻言一惊,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看来人。
见是莫漓,脸上又露出肆意的笑。
“哦!是三妹妹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大早的晃来这里,是不是来找哥哥玩呀?”莫佶嬉皮笑脸地笑着,一只手还紧紧搂着环翠的腰。
莫漓扯了扯嘴角,“二哥在外头玩得还不够吗?前脚才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怎么这会儿又在这儿招蜂引蝶的?”
莫佶故意哭丧着脸道:“哥哥还不是寂寞呀!三妹妹您这贵人稀客,平日里都不来陪陪哥哥,哥哥可是寂寞极了!”
莫漓睨一眼他搂着环翠的手,冷笑一声,“我看二哥可一点不寂寞。”
莫佶的目光跟着莫漓的眼神落在自己搂着的丫头身上,坏笑着捞过小丫头来就亲了一口。亲完还得意地冲着莫漓笑。
环翠顿时吓得一阵哆嗦,不敢挣扎也不敢哭出声音。只见她瞪大着眼睛渴求地看着莫漓,希望她能帮自己。此刻,对她来说,莫漓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若是莫漓不帮她,她就真的完了。
莫漓瞧见环翠浑身发颤的模样,登时就于心不忍。
她冲莫佶道:“既然二哥要人陪,我来陪你好了。你放了那丫头,她还小,经不起你折腾。”
莫佶一听这话,忙松开了环翠,呵呵笑着凑了过来,“当真?”
那满嘴的酒气扑面而来,让莫漓蹙着眉退后了一步。
莫佶又逼近过来,将手搭上莫漓的肩。
“是这样陪吗?”他笑得轻浮。
一旁的史云自是清楚这个少爷的脾性,他平日里乱来惯了,和丫鬟们闹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别苑的主子扯在一起,尤其是莫漓,这让她不觉胆战心惊,担心这样下去怕不会真闹出什么事来。周氏不爱惹事,但他家少爷又偏偏就爱惹事。她心中着急,但又不敢上前阻止,于是趁着此时两人说话,她就悄悄挪步往春风苑去了。
莫漓挪开他的手,上前搀起因为惊吓而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的环翠,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护好了环翠,莫漓便不想跟莫佶多啰嗦。
她看向莫佶,直截了当道:“二哥若是不能好好说话,就别说了。反正我也不想听你在这撒酒疯。想撒酒疯,就回自己苑里关着门和你那些通房撒去。小丫头我带走,以后别来找她麻烦。”
莫佶听她这么说,顿时哭丧起脸来。
“哟哟哟~三妹妹这出调虎离山唱得可好啊!目的达到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莫漓不想和他继续扯下去,拉着环翠的手转身就走。
莫佶突然露出泼皮无赖的样子,再次凑到了她身边。
“不说也就罢了,可三妹妹话都说出口了呢!哥哥今天就不想那些通房陪,就想妹妹你陪了呢!”
莫漓显然没想到莫佶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借着酒劲使劲儿地撒着酒疯。她一脸嫌恶地看着满脸轻浮凑过来的人,一下子满心怒气。
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莫佶就一把将她搂到了怀里。
莫漓吓一跳,忙抬手去推。
却听凑到她耳边的莫佶说道:“妹妹要是下次再去漪青阁玩儿呢,记得带上哥哥我,与其让别人占了便宜,不如让哥哥先。毕竟你也还未出阁,和哥哥待一起总不会有失名声,你说是不是?”
莫漓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在漪青阁的事,莫佶竟然知道!
她抬头看他,依旧笑得满脸轻浮。
此时,听远处传来厉声呵斥:“佶儿!不得放肆!”
说话的是二姨娘周槿春,她正一路小跑着朝这边过来,身边跟着刚才悄悄走开的史云。
莫佶见状,猛然松开扣紧莫漓腰肢的手。
脱身的莫漓抬手便是一掌扇在莫佶脸上,这个肆意妄为的哥哥当真是让她生气。
被掴了一掌的莫佶也明显不悦,他愤愤地瞪着莫漓,复而又气恼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见自己儿子被掴,周氏却并不恼怒,只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看着莫漓道:“漓儿,你二哥贪玩,你莫要放在心上。”
她拽过莫佶的手臂,连拖带拽的把他从莫漓身边拉开。
“佶儿莫胡闹,这可是你三妹!”边说边又惶惶瞅了眼莫漓。
莫佶冷哼一声:“不过一个野丫头,你们也至于这么怕她?真是可笑至极!”
“闭嘴!”周氏怒喝。
不理会母亲的呵斥,莫佶看了眼一旁战战兢兢的环翠,伸手朝她指了指,赌气般说道:“这丫头给我,我要了!”
周氏先是一怔,随后看向身边的史云。
史云刚想点头答应。
就被莫漓抢先一步道:“二姨娘苑里要是不缺人手,不如把这丫头让给我?”
虽是询问的话,语气却是不容反驳的强硬,说完,她恨恨瞪一眼莫佶。
周氏见状立刻点头道:“不缺不缺!漓儿看上谁直接唤去便是,刘管家那儿我来说,我来说。”
史云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莫佶,又看了看强硬的莫漓,深吸一口气。
她看向环翠道:“既然如此,你就跟三小姐去了吧。”
环翠缩在莫漓身后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停点头。
莫漓拉着环翠转身就要走,周氏忙上前拉住莫漓的手,低头屈膝道:“刚才你二哥做的事漓儿你千万别放心上,我这做娘的代他向你赔不是了。”
“二姨娘对我不必如此。管好您儿子,以后少不了需要这态度应付您儿子在外头惹的桃花债。”
莫漓抽出自己的手,扯着嘴角冷笑。
复又鄙夷地看向莫佶,“环翠今后是我的人,你以后也别再生什么歪心思!”
莫佶斜眼看着她,勾起唇不削地笑着,“有你三妹在,谁还打你丫鬟的主意?啧啧,只可惜了你是我三妹,不然我倒是真想品味一下。”
暧昧下作的口气让莫漓厌恶至极,她眯眼看着莫佶,只见对方笑得别有深意。
说完,莫佶大笑着转身往他的院子去了。
莫佶走远后,周氏观察着莫漓的神色,再次怯懦开口:“你二哥胡说八道的,你别往心里去。”
莫漓叹一口气,摆手道:“姨娘放心,没往心里去。”
她这二姨娘极其懦弱胆小,若是不给她个明确回答,也许她下一刻当真会给她跪下。
周氏面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不往心里去就好!不往心里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