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莫漓也故意走了蜿蜒不好走的路，并未有异常。

其实，若是那老者能一眼看出她的命相，也就不排除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本事。

先姑且相信着那算卦的与乱党不是一伙的，至少今日，她可以肯定并没有人跟着她。这样，她也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漪青阁。

兜兜转转走了好几条巷子，莫漓最后在一条宽阔的大路上停下脚步。

这条街名状元路，是京城贡院的所在地。

本是清净之地，而今却是人流不息。

有这般繁华景象，全因京城最大的酒楼与最红的青楼均筑立于此。

涟青楼，是早于大恒而建的酒楼，现今已有百年历史。早前只为给应试举人提供栖息之所，如今却成了落第学子的集聚之地。

落第举人心，天涯沦落人。千杯万盏还忧，饮不尽许多愁。愁深难解，便有才人开始在此抒怀讲史，引来大批听客来此听书，其中不乏士子公侯。久而久之，讲史说书也成了涟青楼的一大特色，每天都有固定的宾客前来光顾。

而漪青阁建在此处更是别有用心。自古女倌爱才，烟花之地的女子尤其喜欢搭讪士子才人，以得一词，唱红街头巷尾。有人说漪青阁这是近水楼台，为夺一手唱词，特意建在贡院对门。也有说是为了勾搭涟青楼的官员们而刻意挨着涟青楼而建。但不管建造之时的初衷为何，这漪青阁的确因立于贡院和涟青楼之间而久负盛名。漪青阁的姑娘也因天资绝色又技艺不凡常年受到士子公侯的青睐，达官贵人们更是常常为博佳人笑一掷千金。多得是富贵人家的男人在此穷奢极欲。

黄金琉璃瓦、正红朱漆门，门上真金字匾赫然写着“漪青阁”三个大字。两边立柱上行书题字：落英纷飞荡漪澜，芬芳招引八方客；惊鸿翩舞惹青蕃，娇娆赋予座上宾。两联二十八字，亦是赤金所书，金光璀璨，尽是奢华。

好一个鸟语花香、莺歌燕舞的漪澜青蕃！

这是莫漓首次立于漪青阁大门前，望着门口这些流光溢彩的字，不禁发出感叹。

莫漓惜才，这二十八字对联，文采斐然，完美注解漪青之名，让她忍不住称绝。

矫若游龙的字迹，飘然若飞，亦是让人惊艳无比。题字命名之人定然出类拔萃，想来是哪位应举才人？

此时已过人定，涟青楼的客人已是三三两两，而漪青阁这边却仍灯红酒绿。

莫漓站在赤金字扁的下头，远远就闻到了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那种属于漪青阁独有的香粉味道在那日被人打晕时就有闻到过。

漪青阁因为是最红的青楼，常年宾客满堂。这里的姑娘也都有些架子，从来不会出来门口迎宾站街。

此刻，门口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若不是听见里头吵闹的人声，光看门口这清冷的景象根本想象不出里头是有多热闹。

莫漓也是第一次到漪青阁，不知道这里是什么规矩，也不知道此刻是不是该自己走进去。

她从门口望进去，满目的嫣红。一方不小的院子坠满了红色的纱幔，红色纱灯挂满了四周廊柱，看上去朦胧又梦幻。

她跨进院子，往里走了两步，就看到里头辉煌的大堂，堂上宾客满座，几个姑娘穿梭在席间，她们笑容可掬地招呼着座上的宾客。不得不说，这里的姑娘还真是个个天姿绝色，也难怪吸引一殿的宾客。她们举手投足间无不是一副浑然天成的娇媚之姿。

莫漓不禁想到清净模样的濡沫，若不是她自己说，莫漓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与漪青阁这地方联系在一起的，毕竟眼前这样才是她印象中青楼女子应有的姿态。但又或许是因为濡沫与众不同，才会被二爷看上？

莫漓猜测着，忽听堂上响起一阵欢呼雀跃，只见一名少女步伐轻盈踏至台中。

乐曲声起，盛装红颜的少女翩若惊鸿，身着牡丹，梅落红妆，巧笑轻盈，百媚千娇。口中低缓吟唱：“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俨然一副贵妃转世之态。

这少女的舞跳得极好，唱得也颇有几分意蕴。最出彩的是她的神态，那种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姿态不是谁都学得来的。

这是与濡沫截然不同的韵味……

莫漓不觉又想起濡沫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女人一摇一摆地走了出来。

她是漪青阁的老板，名叫金榕。

先前她就见莫漓站在门口，因为忙着招呼没空搭理。眼下也过去好一会儿了，看莫漓还站在院子里，不见离去也不见进来，便过来问问。

“看我这儿的表演，不管是在里头还是在外头可都是价格不菲的。”她睨着莫漓一路走来，口气中自带着一股子狂傲。

走到她面前时，金榕习惯性地上下打量了莫漓一番。一个少女这副打扮站在门口，不免让人起疑。

于是她问道：“姑娘这是要投靠呢？还是过班呢？”

在她打量自己的时候，莫漓也同样将对方打量了一番。

此人虽有些年纪了，却身姿曼妙，妆容精致，一身珠光宝气尽显贵气。不用说，凭她的打扮和说话的口气，莫漓也猜到了她是这里的管事。

她浅浅一笑，说道：“姑姑若是这里的管事，可否帮我一忙？”

金榕斜眼看着她，“所以，你是来投靠？”

莫漓摇头。

不是来投靠，那多半就是哪家的小姐好奇来玩玩了。

金榕想着，不禁在心里叹一口气。

她再次上下细细打量了莫漓一番。这风月场里的女人眼睛可是最最毒辣的，她光看莫漓一身衣装，就知她不是平常人家，毕竟这亳州绉纱可不是有钱能买到的，每年进贡宫廷的也不过就那么几匹。所以眼前这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她眼珠一转，也不等莫漓回答，就先拒绝她道：“我们漪青阁不接待只身一人来的姑娘。若是被人瞧见姑娘独自一人出入我们漪青阁，怕是也不大妥当。”

莫漓笑着听她说完，以为她一个生意人是因为钱没到位所以不肯接待自己，于是从袋里取出一锭银，递给金榕。

“劳烦姑姑。”

金榕未接银子。

别说这过班的生意本就是烫手山芋。以眼前这人的身份，若是在漪青阁有什么闪失更是可能惹来大麻烦。并且她还是只身一人来的。

两人耽搁着，就听堂内忽然又喧闹起来。

这次的喧闹声一发不可收拾，抑抑扬扬，毫无收敛的意思。

莫漓朝里头看去。

原是一曲终了，先前表演的少女走到台前行礼。让她震惊的是台下宾客的举动，这些宾客非权即贵，此刻竟都像市井小民般吵闹不止，一拥而上往台上扔着银票银两，一个个都跟饿狼抢食般，垂涎三尺的样子让莫漓不由得蹙起眉来。

金榕看她表情，不禁笑了起来：“姑娘还是回去吧！这里的男人啊，就是这幅鬼样子的。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别凑热闹了。”

莫漓回过神来，正经道：“我来找人。”

“找人？”

听她这么说，金榕先是一愣，随后立刻谨慎起来。她问道：“找谁？”

“濡沫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