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这突如其来的怒意显得有些反常。
莫漓看着他,又看了看肃然不语的重旸,不禁质疑:“这么说来,陛下是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依旧是不等重旸开口,太监瞪着她,直接驳斥道:“当然没听见!就算有声音,你觉得这么个犄角旮旯地方发出的声音,能传到陛下寝殿?”
他说得不无道理,让莫漓陷入沉思。
这座废宫很偏,几乎是在后宫的外围,离后宫有人住的地方少说也有几十里远。要说有什么乐器的声音能传几十里,她确实没有听说过。所以说,正常情况下,皇帝不可能是因为听见这里的声音而从百里之外的太和殿过来。可他先前一进这院子就明显是一副被什么东西引了来的模样,这又怎么解释?如果引他来的不是那诡异的声音,又会是什么?
莫漓满腹狐疑,再次发问:“民女斗胆,如果陛下不是听见了乐音,那又为何来了这里?”
她此刻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竟是在要求当今圣上解释。
说罢就听那太监尖着嗓子指责:“陛下为什么来这,还需要同你说明不成?”
莫漓忙俯首,“民女惶恐。只是方才分明是听陛下说有人装神弄鬼,民女只想知道,这鬼在何处?”
她大胆询问着,仍没有因为对方是皇帝而有所顾忌,她此刻只想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重旸自始至终用他那双锐利的眸看着她,没有说话。此刻听她的话,他瞥了眼一旁半开着的门,若有所思。
身旁的太监当然是很会察言观色,仅凭皇帝一个眼神便迅速作出了反应。
他指了指她们先前呆的那间房,尖利反问:“这鬼,不正是你们么?”
“不是。”莫漓眼神坚定。
重旸审视她,眸光略显深邃。
太监的这么一问,让莫漓确认,重旸来到这里一定是收到了某种指引。虽然不确定是何种指引,但这指引,便是重旸口中的“鬼”。
她不是那“鬼”,也没有看见有人离开过这里。如果不是真的有鬼,那就是有人故意引了他们来这里,而这“鬼”应是还在这废宫里才对。
莫漓扫视一圈,院里空空荡荡,四周几间破败的屋子,除了她们刚才躲藏的那间,其余的门窗虚掩,不像是有人藏在里头。
她回想起重旸刚刚踏进这宫苑的样子,口中唤着“我知道你在这儿”,这一副轻车熟路找寻着谁的样子,说明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他也分明知道是什么引他来这里的。可他又如何说是她在装神弄鬼?
而这座废宫,按照无痕的话,是先帝的嫔妃所住,重旸登基后就已经荒废了。那重旸怎么会来这里找人?
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莫漓垂着眸思忖。
忽然听重旸开口问她:“你先前说,听见了声音?”
莫漓抬头看皇帝。触到那一直没有离开自己身上的深沉而凝重的目光,莫漓不禁蹙眉。
“是。”她答。
重旸又问:“什么样的声音?”
莫漓回想了下那声音,描述道:“直穿入耳的声音,有些尖锐,有些诡异。”
再次想起那声音,莫漓更加觉得古怪,那飘忽的声音,简直不像来自人间……
“那乐音幽怨,勾人心魄。”她补充道。
闻言,重旸的目光骤然变得阴戾,他审视着莫漓,一步步朝她走来。
身旁的太监亦是挑着眉看莫漓,碎步紧紧跟着挪步的皇帝。
走到莫漓跟前时,重旸回头给了那太监一个眼神,太监忙领会地提起宫灯照着莫漓仔细瞧了瞧。
这一瞧,他面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怪异。
他忙转向重旸,只见重旸面上亦有异样的神情稍纵即逝。但仅是这一瞬也被莫漓捕捉到了,这种异样说不清是种什么神情,也不是那种见了眼熟之人的惊讶表情,倒是有些像撞见鬼的惊骇……
莫漓直视着皇帝,静观默察。
只听重旸问她:“你什么年岁?”
他不问她什么名字,不问她是慕容若云什么人,亦或是什么身份……
他问的竟然是她的年岁。
莫漓稍一愣,立刻垂眸恭敬答道:“回陛下,民女前日刚过了生辰,如今十八岁了。”
“十八……前日生辰……”重旸重复。
突然。他微笑起来,笑意深邃。
“真是个好年岁!”他叹道。
他又看向一旁的太监,道:“回。”
简单一字,太监立刻提灯走在了他前面为他照路。
他们这就走了?
“等等!”
莫漓却突然叫住了他们。
重旸闻声停步,并未回头。
“民女听到的那声音陛下似乎也知道?”
重旸刚刚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关于那声音,她明明没多形容,重旸听了她的话却是那样一副表情。他显然是知道那声音的。
“那是什么声音?”莫漓问。
重旸沉默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他回答道:“知道。但朕不能告诉你那是什么。朕只能告诉你,那是人在捣鬼。”
她也知道,是人捣鬼,这世上本也没有鬼。
“所以,陛下是被那声音引来的吗?”她又问。
“不是。”重旸答得干脆。
这回答,不像是假话。
莫漓若有所思,这声音,如果不是为了引重旸来,那么,便是为了引她来……
蓦地,她眸光一闪,再次问道:“如果是人捣鬼,陛下找来这里,所以这废宫里……该有人在吗?”
她问道,眸底幽深。在她心中,已有了个答案渐渐浮出水面,只等重旸确认。
“没有。”重旸答。
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却是耐心地停在原地回答莫漓的一个个问题。
“民女明白了,谢陛下解惑。”莫漓恭敬朝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
重旸却是突然平心静气地开口叮嘱道:“若云不在宫里,你一个丫头,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该离开祥云殿。”
他说,始终没回头。叮嘱完,他便跨出门去。
莫漓体味着他的话。
她初来乍到,宫里见过她的本就寥寥无几。这人的目的却偏偏是她。所以这个人,至少是知道她来了宫里,而知道她在宫里的,只有祥云殿的人。
她回头看向静得快被遗忘的夏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