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雪下得更大了,这样阴暗恶劣的天气,也没有影响周满往常来到厨房的时间
周满日渐圆润的脸蛋渐渐有了些喜人颜色,嘴边的梨涡甜甜笑起来也颇为讨人喜,因性子害羞,那些子厨房的大人更喜欢逗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说些话
这周满不似刚来府上那般的干瘦,且本就底子不错,如今脸颊上有了些许肉,按照老人的说法,这女娃娃一看就是福气的,所以沈家的仆人们,总爱逗逗她
且周满又是个好性子,说她几句话也只是闹个大红脸,支支吾吾的也不会反驳什么,因着她又是小姐身边的丫鬟,这沈家的仆人们,见到她就问候几句,一时之间周满的人缘竟好的不得了
“来周满拿去。”厨房师傅把食盒递给周满
周满手上接过,不忘对师傅报以一笑,小声的道:“李师傅辛苦了。”
李师傅挠了挠头,满不在意的道:“咳,我有什么幸苦的,你这大冬天跑来跑去的才不容易,回去路上地滑,可小心点啊。”
周满看着外面鹅毛一般的大雪,簌簌飘下来,她从来没见过苏州下过那么大的雪,往常的苏州虽然冷,但也未像今年如此
说起来往年的冬天,她从来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对于沈府来说今年是不幸的,但对她来说却是幸得,在这一点上她还真要感谢自己得主子,沈嘉荣
周满行至瑞雪院附近,远远就望见了那一抹白色身影,在这雪白得世界里,似是融为了一体,往日妖冶得五官,竟也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清风道骨得意味
周满按捺住心下得激动,但仍是小跑过去,小脸被冻得像个红苹果,但眼里得喜色却分外明显,周满行至沈鹤卓旁边,轻唤了声公子
沈鹤卓侧目看了她一眼,回到:“周满姑娘。”
周满听沈鹤卓唤她名字,喜上眉梢,想说些什么,但又怕如前几次般,说话不讨人喜,反而害沈公子对她有意见,周满想了想,还是先安分一点,沈公子喜欢聪明一点得女人
两人就这样走到了瑞雪院,只字未谈
珠儿刚好掀了帘子想看看周满回来没有,一看就看到沈鹤卓和周满走在一起,周满一副羞涩得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沈鹤卓一样,珠儿翻了个白眼,沈嘉荣如今这般,她也没心力操心这两个人
忙叫周满回内室布置饭菜,生怕饭菜凉了,周满急忙回了内室,掀起帘子那一刻,还恋恋不舍得回头看了沈鹤卓一眼,珠儿自然也看到了,一个白眼瞪回去,周满立刻被吓得收了回去
珠儿本是不想理沈鹤卓得,就想打发他走,现如今沈府这般,理应是没有道理再留沈雅母女的,但小姐神智还不清楚,刘管事又忙于处理后事,和生意上的往来
这沈雅母女也就一直不尴不尬的住着,自从小姐那日晕倒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沈嘉荣当日只晕倒了几个时辰,可醒来却像是失了魂魄般的大喊大叫,满是绝望
“求求你们不要送我去哪里,我不要回到哪里,我不要一个人。”
“哪里什么都没有,我听话,好好听话,我再也不闹了。”
“要什么都好,只要别把我丢下。”
她到现在还记得小姐醒来看见她们的那个眼神,就像是绝处逢生看见水源般,那眼里的渴求和炽热,活像是要吸干她们的血
不过小姐很快就没闹了,只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说不闹也不愿意听什么
活像是失去了生气的木偶,不比木偶还更像个死物
刘管事担心的不得了,花了重金找了曾经的太医来看,也只是说,一时大起大落,小小年纪承受不了,只留了些药方吃着,刘管事又是不放心,唤了怡春堂李师傅来看
李师傅连连摇头,又说是因为一时的大喜大悲导致人失了心智,真是没法治
刘管事不信邪,非要李师傅开些药来吃,李师傅拗不过,只好开了些安神静宁的药
这吃了一个月,沈嘉荣还是那般,从不与人说些什么,一切生活起居都像是为了活着的需要,而她只是被摆布的木偶
珠儿暗地里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想与沈嘉荣说些什么,又想起刘管事的叮嘱,不要刺激沈嘉荣,只好每晚与她睡觉时,多加亲近她一些,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多给沈嘉荣一些安全感
珠儿想起小姐的病,没发生那事之前,小姐是最欢喜沈鹤卓的,她陪着小姐这几年,真是从未见过她对谁那么好,便是连齐昭也不及,后面出了那事,小姐也是对沈雅母子存了些善意的,这里面不可不说,没有沈鹤卓的原因
心下有了主意“又是来看小姐的?”
“不是,母亲担心小姐的身体,给小姐熬了些汤。”沈嘉荣失了心智的事,早就传遍了沈府,沈鹤中自然早就知道,沈鹤卓这些日子也来过几次,但全让珠儿挡了回去
沈鹤卓也是怕自己唐突,再刺激到沈嘉荣,只是时不时的送些东西来
珠儿伸手接过沈鹤卓手中的食盒,对他说道:“你与我一起进去吧,小姐也许久没见你了。”
沈鹤卓抿着的嘴角弯起了一丝弧度,眼神微微有些亮光,但总归是克制的,让人不易发现
沈鹤中掀帘而进,就感觉到内室里一阵暖意,让人倦怠,周满在旁边铺着吃食,看到沈鹤卓进来,心里一阵喜意,但看到气氛微妙,只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如今沈嘉荣出了这档子事,自己便是喜也不能表现出来
珠儿叫周满给沈鹤卓倒了茶,自己就进了内室,欲试探一下沈嘉荣
珠儿轻轻走到沈嘉荣的身边,沈嘉荣还是如刚才一样,只是侧身躺在床上,珠儿走到床边缓缓坐下,轻声道:“小姐,沈公子来了,你要不要见一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珠儿甚至觉得沈嘉荣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珠儿看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恨又恼,这样下去,小姐的身体迟早会拖累坏的
“小姐,什么时候带鹤卓去游一下冬日的苏州,上次没能与小姐尽兴,鹤卓实在遗憾。”温润和旬的声音传来,三分恳求三分暖意,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
沈鹤卓想,他这辈子都没怎么纠结这一句话,该如何说出来,才能让人动容
不知什么时候沈鹤卓竟到了沈嘉荣的内室了,这外男进内室可是不妥的,珠儿欲劝退沈鹤卓
床上的人动了动,珠儿反应过来,将沈嘉荣扶起,沈嘉荣看向那道白色身影,眼泪几乎是喷薄出来,颤抖着手的指着沈鹤卓,嘴唇轻轻颤道:“是你吗?”
沈鹤卓虽是疑惑,上前将那颤抖的手握住,感受到那纤细的骨感,心里一窒,轻轻回应:“是我。”
沈嘉荣扁了扁嘴,接着便似孩童般的放声大哭,搂着沈鹤卓的脖子,将自己埋进那处温热,极是委屈的小声道:“我等了好久,只有你来了。”
沈鹤卓听闻沈嘉荣上次晕倒,是陷于一梦魇中了,从而导致失了心智,想来那梦魇中也是有自己的
沈鹤卓伸手将沈嘉荣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着,因着沈h身形比沈嘉荣高大很多,所以沈嘉荣几乎是挂在沈鹤卓身上的
沈嘉荣肆意的抱着沈鹤卓哭着,似是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哭尽,沈鹤卓一边轻声哄着,一边接过珠儿给的手帕给沈嘉荣擦拭眼泪
看到她嘴角明显没有了以前的肉感,下颌角也清晰许多,沈鹤卓捏了捏脸上的肉,有些许惋惜的说:“小姐,要照顾好身体啊。”
沈嘉荣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重重嗯了一声
冬日暖徐的日光透过窗户射进屋内,将屋内的两人都笼罩在金色的关泽中,男子眉眼风流,却有真情,女子泪眼朦胧,不乏怜人姿态
珠儿恍惚的看着眼前这场景,欣慰的松了一口气,管他如何,让小姐活过来就好
沈鹤卓陪着沈嘉荣一起用了饭,虽人是稍精神了些,但因长久未与人接触,总是有些怯怯的,而且极易受惊吓
眼神总是惶惶不安,时不时便要珠儿和沈鹤卓安抚
沈鹤卓剑眉微蹙,这梦魇当真害人,竟把平日里活泼讨喜变成这副模样
又想到如今是她双亲全无,又失了心智,怜惜万分
吃了午饭,沈嘉荣还紧紧拉着沈鹤卓的手不肯松开,沈鹤卓也不急躁,把沈嘉荣哄着睡了午觉
便见珠儿一脸深意的看着他,沈鹤卓会意。出了内室
珠儿给沈鹤卓倒了杯茶,便请他坐下
沈鹤卓见房内只剩他二人,便知珠儿必定是有话对于她说
珠儿也毫不客气,沈鹤卓茶还未碰茶杯,便听见珠儿毫不客气地说:“沈公子,我家小姐如今失了心智你也是知道的,过往一切皆可不谈,但是,你若是欺瞒玩弄我家小姐的感情,到时候我可是绝不会手软的。”
沈鹤卓轻笑一声,“鹤卓对小姐如何,珠儿姑娘且看着就是。”
珠儿对这回答并不满意,继续逼问:“你与那周满那些子弯弯绕绕的事,我劝你还是收收心.”
沈鹤卓知道近些时日,总因为一些事情被珠儿撞见,沈鹤卓敛了神色道:“请放心,我与周满并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