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摊贩比肩,酒楼林立,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昭显了此地的繁华与生机。
其中一个府兵来到卖猪肉的摊位前,好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州府衙门怎么走?”
一听是要打听官家的事,摊主忍不住多看他们几眼,才说:“沿着主道一直走,到第五个路口,左转就看到了。”
府兵拱手道谢,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忽见一条狭窄的巷子里,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跪在地上磕头。
站在汉子对面接受跪拜的是个身穿捕快服饰的男人,此时正一手掏耳朵,满脸写着不耐烦。
“官爷,您就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身子骨弱,太守大人把她关进牢里等于要她的命啊!”汉子每说一句就磕一下头,一会儿功夫额间就青紫了。
“你也说了,是太守大人关了你家小姐,又不是我关的,你找我哭求有什么用!”捕快眼望着天,只觉得一脑门子麻烦挥之不去。
好人真是当不得,那日见他们主仆死里逃生怪可怜的,便出声安慰几句,没想到就被这汉子缠上了。
“小人身份卑贱,想见太守大人难如登天。衙门里的其他官爷也都……”也都横眉竖目无法接近!汉子没敢说下去,连忙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几块碎银,捧到捕快眼前,苦苦哀求:“官爷,小人知道您是最心善的。这是小人所有的财产了,请您发发慈悲帮帮忙吧!”
“不是我不帮你!”捕快实在被他磨的不行,叹了口气道:“你说说你家小姐那个破脾气,公堂之上居然对太守大人破口大骂,这等藐视朝廷藐视王法的做派,大人没直接砍了她脑袋已经算仁慈了!”
“是是是,是我家小姐不懂事。但她毕竟年纪轻,再加上、再加上身边最亲近的丫头被山贼虏了去……”汉子说到这里哽咽的厉害,声音都颤了:“小烛那丫头是个好样儿的!现如今下落不明生死难料,我们小姐一时悲愤才……”
“你再说一次!那个丫头叫什么?”
巷口处一团乌黑,六七个商旅打扮的男子长身而立,遮住了背后的阳光。
跪在地上的汉子猛地回过头,眼看着他们急速走来,在自己面前站定。
为首的竟是一位容貌绝佳的年轻公子,撩裾,下蹲,对视,用清冷的声线又问了一遍:“那个丫头叫什么?”
“小烛。”汉子在他迫人的眸光中脱口而出。
”你怎么会认识她?你是谁?”
“小人、小人是送小姐她们去北仓国寻亲的赶车小厮。”
“小姐呢?”
“在大牢里啊!”车夫大叔终于回神,一脸悲苦,手指下意识朝着捕快的方向指去。
那捕快吓了一跳,急忙摆手说:“不是我抓的,是他家小姐冲撞了太守大人才被关起来的。”
苏儒丰立刻起身,对身后的杨桐说:“杨统领,带上他们两个,咱们去府衙救人。”
“是!”杨桐接到指令和其他几个府兵齐齐上去把车夫大叔和小捕快抓在手里一路疾行。
荆州太守姓刘名兆。他的府邸就在府衙后身。
中午时分,日头正大,刘兆躺在府中小憩。
刚歇下没多久,管事匆匆来报:“大人,门外有个京城来的姓苏的大人递了拜帖说要见您。”
“姓苏?”刘兆睁开一只眼,想了一下问:“多大年纪?”
“门房说年纪很轻,还带了几个人,看样子身手不错。”
“不见!”刘兆把眼闭上,不屑地说:“京城里姓苏的大人除了御史中丞苏彦也没谁了。本官坐堂一上午,晕头胀脑急需休息,你不要随便来个劳什子大人就来打搅我!”
管事应了声,底气十足地走了。
门房悄悄打量台阶下的几位,站在最前面的年纪最轻,不过气质最好,一看就是几个里头说的算的。其余诸人手筋鼓涨孔武有力,定是护卫打手之流。
不过,这里可是荆州太守大人的官邸,就算他们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也断然不敢造次。
管事回来了,跟去时眉眼堆笑的谄媚样儿不同,回来时面目肃整。
“这位苏大人,我们太守大人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实在没空接待,请海涵!”说罢,就要让门房关门。
“大胆!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杨桐一个箭步跨上前抵住门扇。
管事嗤笑一声,看向苏儒丰:“如果随便来个自称大人的都要求见我们太守大人的话,只怕我们大人便不用睡觉了!”
话中讽刺意味十足。
杨桐心想:连个府中管事都敢这般猖狂妄为,其主子还不得上天!
早就听说天高皇帝远,看来所言不虚。
他跟苏儒丰对视一眼,获得首肯后再次拿出盖了左相大人私印的公文:“睁开狗眼仔细看清楚,这上面的大人是否有资格请你家大人相见!”
到底是州府长官的管家,见多识广,仔细一瞧,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扑通跪地道:“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然后连滚带爬跑入府中,一路不断高呼:“大人!大人!来贵客啦!”
刘兆听闻管家一番细说,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穿衣戴帽,扶着老腰跑出来迎接。
彼时,苏儒丰负手阶下,信步庭前,姿态优雅,好不惬意。
然而杨桐知道,苏大人并不若表面来的闲恣,就如同上一次寻不到小姐踪迹时,他也是这般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哈哈哈哈!苏大人,怠慢了怠慢了,老夫这厢给您赔罪了!实在是城中诸事桩桩件件一刻不得闲抽不出身呀!”刘兆混迹官场几十年,脸皮练的比城墙还厚几分,这番表现,好似见了陈年老友,热情如火。
苏儒丰淡淡一笑,依规矩行礼:“秘书监秘书丞苏儒丰拜见太守大人。”
刘兆连连挥手推辞。他是比苏儒丰官职高出不少,也不怎么把他爹苏彦放在眼里,但是这小子手握左相大人的私印,莫名其妙出现在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荆州,当真稀奇的紧。
柳仕元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刘兆就算未曾亲身领教,也多有耳闻。想当年,没钱没势没人疼的九皇子摇身一变登上九五之尊,他脚下这条通天大道到底堆砌了多少人的鲜血和筋骨才一点点开辟出来真的很难说,但可以肯定的是,柳仕元绝对是赵麟手里最锋利的那一把尖刃,为他披荆斩棘!
想到这儿,刘兆在面对苏儒丰时格外小心翼翼:“苏大人今日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咱们有话屋里……”
“不必!”苏儒丰抬手制止了对方的盛情邀约,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下官有公务在身,要从大人手里带走一个人!”
刘兆乍一听完,一对细长的狐狸眼霎时转了好几圈,迟疑地说:“苏大人要从老夫这里带人?不知……不知是何方神圣?老夫年纪大了,实在想不出自己手底下有谁能请动苏大人亲自来提!”
杨桐立刻用力击掌两次,一个府兵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出现在拐弯处,一步一步走过来。
刘兆眯眼细瞧,这不是前些天大闹公堂那一伙儿吗?
“这……”刘兆完全摸不着头脑。
“下官要提的是他家小姐。”
车夫大叔虽然不知道苏儒丰的真实身份,但直觉告诉他,这位面如冠玉的苏大人是真心来救小姐的。
加之他刚才一直蹲在墙角默默观察,感觉太守大人分明对苏大人忌惮三分,也许这是救出小姐的最后机会!
当下把心一横,跪地不起,玩命磕头,直喊冤枉。
刘兆弄不清其中曲折,但见脏汉又哭又叫,烦躁不已,厉声喝道:“大胆刁民!你家小姐公堂之上肆意咆哮,藐视王法,污蔑本官,你这会儿哭喊什么!本官哪里冤枉你们了!”
“山贼残暴,屠杀大王村村民,我家小姐死里逃生请您派兵捉拿贼人哪里有错?您身为一州太守,百姓父母官,不想为民除害,只会龟缩城内贪享安乐,还不让我家小姐说出来?”他转而跪走到苏儒风脚下,声泪俱下:“苏大人,小烛姑娘被山贼抓去了,恐怕凶多吉少……我家小姐心痛至极,在牢里已被关两日有余,大牢阴森,小姐病弱,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刘兆生平头一遭被个卑贱的奴才抢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那张老脸早已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至于苏儒丰的反应……好吧,此类车夫能文能武,再来一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