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醒来后躺了一会儿,心里着实放心不下桃夭,原本打算和尹框一起去看桃夭,程堂拦下了他们,在得知季孙胥已经先前去打探后,他们就一起坐在树下等着季孙胥回来的身影。尹框焦急地来回踱步“季孙胥怎么还没回来啊。”
“停停,你走过去走过来把我的眼睛都走花了。”程堂揉揉有些发胀的眼,叫停了尹框。
沈归坐在程堂对面,微微抬眸暗瞥了眼,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拿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
程堂感受到对面的目光,忍住没有抬头望去,也拿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
心中各有万千思绪,面色的波澜不惊,皆扮演地恰到好处。
终于,季孙胥的白衣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尹框箭步冲了上去,季孙胥感觉到冲向自己的身影,微微闪身,尹框扑了个空,眼见跌倒到地,季孙胥看清面前的乃是尹框,最后抓住了他的肩膀,用灵力将人提了起来。尹框只觉在眼前放大的地面又一瞬间变得小了起来,自己被拉了起来。
“你见着桃夭了吗?他可还好?”沈归见着季孙胥,按耐不住心中的担忧,快步上前问着。
“不太好,我们要赶紧找出蚀骨丹的化解方法。”
“蚀骨丹—”程堂念了念,眉头紧锁。
“既然是华山炼制出的,凌晨阔定然知道化解方法。”沈归说着便动身朝外走去。
尹框见状急迫拉住沈归“他们肯定不会告诉你化解方法的。”那日的打斗,尹框还历历在目,桃夭匍匐在地上的虚弱身影,沈归和程堂喷涌出的鲜血。伤势都还未完全痊愈,尹框真怕再添新伤。
沈归的目光定了定,停下了脚步。
“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蚀骨丹的化解方法。”季孙胥负手而立,坚定的说出。
“去凌晨阔那里碰碰运气吧。”程堂低眸说着,季孙胥看看程堂,程堂垂着头,没人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没能等他们踏出,凌晨阔自己便寻了上门。
凌晨阔一眼便看见了那青衫女子,姣好的面容在月光下泛着银色,似乎鍍了一层光圈。
吃下了护心丸,在凌峭的灵力辅助下,凌晨阔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他此刻本该在床榻上好好休息。可是他着实放心不下沈归的伤势,晚间还是寻了出来,在看见沈归完好站在月下的瞬间,心间便平静下来了。
远处的韩蔺茹一路跟着凌晨阔到此,拖着病驱,哪怕夜色已深,仍旧偏得要亲眼看一眼平安才肯安心吗?韩蔺茹看着凌晨阔的背影,心间有一抹凄凉。韩蔺茹凛了凛心神,本就是担心他才一路跟随到这,只是这被撩拨了的情绪却难以再平复。她只得换来暗卫,嘱咐保护凌晨阔的安危,再看一眼那熟悉却遥不可及的背影,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犹豫。
凌晨阔欲上前,尹框见状拉过沈归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凌晨阔,他可没能忘记就是他喂下桃夭蚀骨丹的。
凌晨阔见状,苦涩地笑笑摇摇头开口道“沈归,你的伤势可还好?”
“于你可有关系?”程堂一句犀利地甩出,回了回去。
凌晨阔皱皱眉,气氛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蚀骨丹如何解可否告知?”沈归轻轻拍下尹框的后肩,闪身到了凌晨阔身前,定定望着凌晨阔问着。
凌晨阔看着沈归“她是任逸琇,不是桃夭,你为何还要帮她?”
“他从未伤害过我,且救过我。”
“那你可曾想过这都是她的计谋,她是魔族圣女,他不是也对你隐瞒了她的身份吗?”
“她隐瞒我是她不该,但是原谅他与否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
“你这意思,是你原谅他了?他是魔族的人,你们就不是一路人。”
“他是我朋友!魔族也好正道也罢,我只知道他是我朋友。”
“她可有拿你当朋友?魔族狡诈多变,你莫是要被他骗了。”
“他拿没拿我当朋友,我心中自有分寸。不必多言,我向来不信旁人的话,我只信自己的感受。就算错了,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承担。”
凌晨阔看着面前坚定的女子,记忆中那个幼小的小女孩的身影却在此刻与目前身影重合却又一瞬间渐行渐远。
凌晨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季孙胥清冷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沉默“若是不愿告知解蚀骨丹的方法,那还请离去吧。”
凌晨阔将眼光转到季孙胥身上“季孙公子的记性看来不是很好啊。”凌晨阔可没忘记当日季孙胥的两刀,若不是自己挡了,那一刀就落在韩蔺茹身上了,思及到此,眸光暗了暗。
未等季孙胥开口,凌晨阔接着说了下去“魔尊灭了云巫山,却没曾料到,云巫山少主还拼死护住魔族圣女,若是剑圣前辈还在,恐怕——”
话刚说完,只觉一股灵力向自己袭来,凌晨阔闪身一避,原是程堂。“闭上你的嘴!”程堂眸中隐着杀意。季孙胥握紧了拳头,还是将怒意压了下去,拍了拍前方程堂的肩膀,摇摇头笑笑,望向凌晨阔淡淡开了口“如凌公子所言,灭我云巫山乃是魔尊,与桃夭无关,我季孙儿郎从不累及家眷,何况还是一个幼女。自是不像你华山百年,净是炼制些狠毒药丸,专挑孱弱女眷下手。此番举动,这天下只怕也无人比得过。”
“说得好!”尹框大喝,任逸琇也好,桃夭也罢。他只知道,那个如桃花般明媚的女子,一路同行,未曾做过任何伤害自己的事,反而给自己在这乱世中带来了些许的温暖和欢笑。
沈归也好,尹框也罢,甚至是季孙胥和程堂,他们和凌晨阔终究是不同的,他们并未从小到大就在正道道德经中的熏染下长大。正道魔族的界限在他们这儿混淆地归为一体了。在沈归遭逢大难后被救,蓬莱岛与世隔绝,师尊为人清冷,陪伴沈归的只有日复一日的练功和看书。沈归看书杂乱,没有特别的挑剔,什么书都看,是以形成的也是自己在书中所得到的一整套观念。
季孙胥与程堂幼年相伴,在人世间浮沉,人世冷暖,在他们幼年时便感受一二,从那时起他们便明白正道也有刍狗类,魔族也有情义人。
尹框自幼被保护极佳,为人热忱正直却并不代表他愚笨。他也没有忘记当年的除夕宫变,正道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而这些年,皇帝昏庸,百姓民不聊生,正道的身影却也没有显露一个角。
正道也好魔族也罢,不过都是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执念所刻画出的一个链锁,锁住人心。
凌晨阔握紧拳头,季孙胥这番话真真戳到了他的痛处,他自诩一生刚正,却仍旧做了这等下作的事。哪怕事出有因,却还是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印记。
“天下危亡,此番举措虽不仁义,却是不得已而为之。魔族危祸世间,若是可以趁此大挫,恢复人间安宁,背此骂名也算是值得。”
“还是把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给别人听吧。”程堂在凌晨阔说完后无停顿,冷冷接上,凌晨阔顿时哑口无言。
“凌公子还请回吧。”想到桃夭的伤势,无奈和担忧浮上沈归的心间,她望都不望凌晨阔,直接开口送客。
凌晨阔看着面前清冷的沈归,未曾挪动步伐也未曾开口,就这样静静看着沈归,短暂的沉默后,在季孙胥微微有些不耐烦正欲开口之际,凌晨阔终究还是送了口“蚀骨丹只有魔族的人才能化解的了,而且只有魔尊那样浑厚的灵力支撑才可以化解。”
“魔族?”尹框微微有些不解,让魔族自己给自己救命,这是什么道理?这样不是方便了魔族吗?那华山费这么多的心力研制出蚀骨丹的意义究竟在哪儿?
“这化解的代价只怕你没说吧。”季孙胥看着面前的凌晨阔,他自是在听见的当下也闪过尹框的疑惑,可是转念一想,一个念头却在脑海中形成。
“恐怕你们这药丸明着对是魔教圣女,实则是用在魔尊身上吧。”季孙胥一说出,程堂便明了季孙胥的意思。‘只有魔尊’程堂心中反复磨咋,似乎有一股线在无形中连了起来。
凌晨阔在月光下细细打量了面前的淡蓝色少年,聪慧过人,心思深沉,凌晨阔脑海中不自觉闪过这八字。
“魔尊若是要帮圣女解了蚀骨丹,那么必须要耗费大量的灵力,短时间内如此大的耗损,他是无法恢复的。那这便是正道的机会。”凌晨阔的话适可而止,在场的人却都明了了。
“好一招一石二鸟,华山果真好谋略。”程堂的‘夸奖’在凌晨阔听来,不过是变相的嘲讽罢了。
凌晨阔按耐住心中的愤懑,看向沈归“沈归,我不希望你卷入这事中,等到这些事告一段落,我还有十分重要的事与你说。”
“多谢告知。”沈归微微点头表以答谢,将凌晨阔的话直接忽略。
“我的经验告诉我,一般重要的事都要马上说,不然谁知道下一秒会有何变故。”程堂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闲散,怂怂肩,似乎笑着对着凌晨阔说道。
“沈归,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我都是为了你好。”凌晨阔刚踏出一只脚想要走向沈归,程堂的灵力传出挡在凌晨阔跟前,阻断了他前进的步伐。凌晨阔皱皱眉,伤势还未痊愈,他只能收回脚,却还是看着沈归,定定说着。
沈归站在原地,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回应。凌晨阔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开。
程堂看着凌晨阔离去的背影,收敛了脸上的笑,凌晨阔对沈归的在意超乎了程堂的想象,程堂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找不到凌晨阔与沈归之间的联系,难道是沈归在蓬莱仙岛的那十年?程堂心中暗暗记下,同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韩蔺茹’,联想到之前沧州相遇,也许他知道些什么。程堂想,等着桃夭这个事了解,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凌晨阔和沈归之间的联系。
“大家今日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去看看桃夭。”季孙胥开口道,心下却有了一丝念头。
沈归心下却失落甚重,就算知道了治疗方法又有何用,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桃夭被蚀骨丹折磨。
大家都各自回了房间休息,季孙胥等在门口,果不其然,一股熟悉的灵力靠近,季孙胥打开房门,程堂赫然站在门边。
程堂在听见季孙胥说话时留意到了季孙胥望向自己的神色,当下便明了,季孙胥有些话并未说出,是以又折路返回。
“阿胥,怎么了?”
“凌晨阔说只有魔尊才能化解这蚀骨丹,那是因为一般魔族中人达不到如此浑厚的灵力,可是若是有魔族灵力辅助,我想桃夭可能也不会如此难受。我今日试着化解,但是我的灵力刚刚接触到桃夭体内的封印,就被反噬,想必是因为我修习的灵力是正道的缘故。”季孙胥话到此,程堂便了然他的意思。
“那我明日试试,至于沈归那边,就不必再遮掩了,他是预辩师,我体内如今还发现了一股魔族力量,想来也瞒不了多久。”
“好。”
翌日
众人收拾整齐,便向桃夭方向前行。行至洞口,今日没有了秦汉羽,想再进去便不那么简单了。
“还请出示手令。”
“我们可是你们长白山的贵客,那个秦掌门忘记拿手令给我们了,你们先让我们进去吧。”尹框笑着打着圆场。
守门弟子岿然不动“见手令才放行”。
季孙胥和程堂对视一眼,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同时出手,在守门弟子来不及反应时,将其打晕。
沈归和尹框还没回过神,便见守门弟子一一倒下。程堂对着沈归和尹框人畜无害地微微笑笑“请吧。”
秦卿和凌峭在桃夭周围布下了结界,常人莫说破解,靠近都成了困难,再者一旦结界受到破坏,秦卿和凌峭便会有所感应,是以,守门弟子人数不多。不过也遵从倒班制度,约莫再过四个时辰,下一批换班的弟子便会到达。
众人一同走了进去,远远看见了桃夭模糊的身影,尹框心下欣喜,不免加快了步伐,却未曾想还未靠近,尹框只觉胸口有些许压迫,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彼时只觉四面八方汇聚了一股暖流通通向自己涌来,原是季孙胥他们发现了这结界的强大灵力禁锢,担忧尹框无灵力基础,身体吃不消,是以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尹框,在其周围形成保护圈,不受这结界的伤害。
众人见这保护圈形成的差不多了,便纷纷收回灵力,尹框只觉瞬间顺畅起来,心下一阵暖意划过。
桃夭感觉到了数股灵力的靠近,微微支起身子,偏过头,看见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和渐渐清晰的脸庞,眼眶不禁湿润。
沈归看着那苍白虚弱的脸,心下一阵绞疼,快步上前,还未靠近桃夭,只觉身前挡住了一个身影,同时耳边响起程堂的声音“别靠近,秦卿和凌峭在这冰柱四面都布了法术,正道也不可避免。”
沈归皱皱眉,一般应当是针对魔族,没想到正道也囊括其中,这其中的防备不言而喻。
“你们,怎么来了?”在看见沈归他们的那一瞬间,这些时日的委屈和疼痛就像瀑布一般倾涌而出,瞬间红了桃夭的眼眶。
“你,你——”沈归看着桃夭,觉得话也说不完全了,鼻子酸酸的,哽咽着万语千言。
“我这多倾城的容貌啊,偏巧被你们碰上现在这副,你们得忘记我现在的模样,脑海中要记得我先前的绝美。”桃夭看着沈归红了的眼眶,心下心疼,故意说着,盼着能逗逗沈归。
沈归听此不禁噗嗤乐了下,心中的疼惜稍微缓解了一下,“美,特别美。”沈归笑笑望着桃夭。
“沈姐姐,你看你跟程堂都学坏了,净睁着眼说瞎话。”
“嘿,小丫头片子,你扯上我干嘛。”程堂撇撇嘴,看着面前神色虚弱,衣衫脏乱的桃夭,程堂即使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但眉间的蹙始终消不下去。
“桃夭,让阿堂给你看看体内的蚀骨丹。”季孙胥没忘记此次来的最重要的目的。
“可是——”沈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季孙胥知道沈归担忧的是什么,开口打断“阿堂,早年也修习过魔族的法术,是以应该可以缓轻桃夭体内蚀骨丹的折磨。”
程堂上前还未走近,桃夭却往后退了一步,他还记得昨日季孙胥吐血的场景,只怕——“算了,昨日季孙胥都受到了反噬,我实在不想你们再为我涉险了。而且,我爹他们应该快要到了,你们,还是留存灵力比较好。”
季孙胥望着退后强撑着身子的桃夭“我说过,我不会用你威胁而趁虚和你爹动手,我只是有些事要问清楚。”
桃夭抬起眸子望着季孙胥,季孙胥说出这番话,她自是相信,只是有个词叫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桃夭笑笑摇摇头,开口道“你们能来看看我,我就很开心了。你们就坐这儿陪我说会儿话吧。”
季孙胥还想要说些什么,程堂拉住季孙胥的手臂,摇摇头,季孙胥这才作罢。
四人围坐在桃夭结界外,一句一句说着,聊的也不过都是彼此记忆中印象深刻的事,说的最多的还是尹框,尹框禁不住说出许多幼年时的糗事,逗的桃夭忍不住地笑。
时光就这样悄悄溜走,与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过。
“嗯——走!”桃夭突然感受到了体内那股熟悉的疼痛席卷而来,从牙缝中挤出的字还没说完,桃夭及尽忍耐,那股疼痛却不能就此消逝,桃夭紧紧咬紧嘴唇,尝到了些许血腥味。额头布满了细汗,桃夭蜷缩着自己,强忍住五脏六腑里被灼烧的剧烈疼痛。
季孙胥他们瞬间发现了桃夭的变化,“糟了,是蚀骨丹发作了吗?”尹框担忧地问着桃夭。
“桃夭,你怎么样。”季孙胥的声音有了些许的颤抖,看着匍匐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的桃夭。
“阿胥沈归,帮我撑住结界。”程堂见状径直要进去。季孙胥和沈归听见,立马调动灵力,护送程堂。
绕是有沈归和季孙胥的灵力护体,程堂一进入结界,还是觉得似乎置身巨大熔炉之中,脚下每走一步便是钻心的灼痛,程堂咬紧牙关,向桃夭走去。终于靠近桃夭,程堂闭上眼,调整呼吸,强忍住痛意,调动灵力,向桃夭体内输去。程堂一进入桃夭体内便感受到了桃夭体内强大的禁锢,程堂调动灵力与这禁锢开战。
刚一靠近,程堂只觉体内神秘的那一股才被发现的力量,似乎是被点燃了,倾盆而出。如此强大的力量瞬间充满程堂体内,向桃夭体内输去,程堂只觉原本因为结界所感受到的痛楚,在一瞬间被放大了百倍,体内的力量不受自己控制,浑身要爆裂般的疼痛,彼时,体内另一股力量也蠢蠢欲动,有要苏醒的倾向,“啊——”程堂大唤,与此同时,沈归只觉体内有一股力量似乎要奔涌而出,又似乎遭到反噬,程堂和沈归同时吐出鲜血。季孙胥见状,顾不了太多,飞身上前,冲入结界,强制地将程堂带出,刚和程堂安然落地,季孙胥也不禁一口鲜血喷出。结界的伤害不可小觑,季孙胥也遭到结界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