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烟寒宫三

咚咚咚。。。文君寒在寒殿外敲着门。

“不管是谁找，我都已经睡下了”屋内的兰朝生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喝着之前文君寒送给她的寒冰酒。

“你不开门，老夫可就硬闯了”

“君上莫不是没听见刚刚我说的话，还请不要在强迫于我了”

“年岁大了，听觉也有些不那么灵敏，刚刚你说了什么吗？哟，瞧老夫这记忆，都记不住了”

文君寒的厚脸皮让兰朝生无奈，只好将门打开，然后伸出手制止文君寒的闯入，她道“君上，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好了”

文君寒瞟了一眼屋内桌上的寒冰酒，道“一个人喝酒多闷啊，老夫倒是可以与你一同喝的”

“谢过君上的好意，我一个人喝的很好”

“这寒冰酒不在栀香园喝，没有了花香作美，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吗。既如此，那老夫便陪你前去吧”说着，拉住兰朝生的手，一道蓝光，便到了栀香园。

兰朝生无语，道“我说君上，你可不可以。。。”话还没说完，眼眸便看到了一旁相互搂着并躺在一起的陈余和文卫，不知为何，兰朝生心中竟然有了丝莫名的怒火在燃烧，她愤怒的走近，然后用食指顶住文卫的额头，一个用力，文卫便骨碌碌的滚到了一边，并且哐的一声撞到了一颗树下，然而本就一杯倒的文卫如今又喝了这少半坛子的酒，此时依旧是鼾声震耳，想来定会昏睡个三五天了。

文卫终于离开了陈余的身边，兰朝生心中那股莫名的火气这才降了下来。她也奇怪的很，这个自说是她徒弟的少年是一名男子，而那个卫统领也是一名男子，两个男子相互拥抱入睡，也无不合规矩啊，可为何她却如此的恼火呢。

还没等兰朝生想通自己怪异的举动，啪，陈余的手臂搭在了兰朝生的肩膀上，兰朝生身体微微紧张的吃了一惊。陈余缓缓睁开眼，醉醺醺的嘿嘿笑着，道“师父。。。师父。。。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啊，想的肝也疼，肺也疼，肠子也疼，浑身全部细胞都在疼”然后又将兰朝生的手抓起，放到自己的脸上，撒娇道“师父你看，徒儿都消瘦了一圈，变得苍老了许多，师父，你快摸摸我，我好怀念你手中的温存啊”

兰朝生的心又是一悸，为何，这个少年每每对他真情告白的时候，亦或是碰触的时候，身体都会不由得麻木，心中都在不停得躁动。

突然，一道蓝光，破开了陈余和兰朝生。文君寒抓起陈余的腰间，将他横在空中，陈余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文君寒，冷哼道“是你这个老贼人啊，怎得，你余爷我把你藏的寒冰酒都喝掉了，心里不快了吧，哈哈哈哈。。。小爷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你不是装翩翩君子吗，我就要撕掉你那道貌岸然的面孔”说着，两只手在空中扑腾的，欲想去抓文君寒的脸，嘴中还念叨着“我撕。。。我撕。。。我撕死你”

突然，竟然从兰朝生的方向传来了一丝笑声，就看到兰朝生嘴角勾起，正在偷着憋笑。见兰朝生因为这小子而笑出了声，文君寒更加气恼，一个用力，陈余便被甩在树枝上。随后走近兰朝生，眼眸锋利，冷气逼人道“你在因为他而开心”

“我只不过觉得这少年很有趣，所以便不自觉的笑了，并无其他”

然而兰朝生这句话虽说者无心，但文君寒却听者有心，他旋即神色哀伤道“可你在老夫这里数月，也未见你有过如此开心的笑”

“上一次在唤星顶，我也是从心底中感到开心的，虽说君上很喜欢捉弄人，但那最美的星辰，我是可以在心中记下一辈子的”兰朝生诚然相告。

其实文君寒这个老人家在感情中心思很是单纯，只要对方稍微给出一点点的回应，他便会像个孩子般心中盛开温暖的花，此时文君寒的蓝色眼眸中微波荡漾，似乎有着数不尽的水滴在飞舞飘扬。

“师父。。。师父。。。”那被挂在树上的陈余又在手舞足蹈，喊道“师父你失忆了没关系，你不记得徒儿也没关系，只要你还在，一切就都还在”

文君寒嫌弃陈余话多，蓝色衣袖一挥，陈余便就这样趴在树上睡了过去，喝斥道“你这小子竟然敢偷喝老夫的寒冰酒，如今让你在树上睡一夜，也算是老夫对你的仁慈了”

终于，这纷扰的一夜算是过去了，但风雨依旧未结束。第二日一大早陈余便敲了兰朝生的房门。

见是陈余，兰朝生的心里便不自觉的躁动，这张脸，为何每每看，都会有种不想挪开视线的冲动，还有这少年的那双眼眸，更是犹如桃花般一样绽放，让人沉醉。

陈余笑着伸出手，道“师父你好，我是你的徒儿，耳朵。这个名字是师父给我的，所以只有师父可以叫。”还没等兰朝生反应过来，陈余又道“我们是去年六月相识，我男扮女装参加朝生门的侍女考核，成为师父的侍女，而后师父对我也是一见钟情，就收了我做徒弟。我们一同去过花甲村调查取走女子器官的连环杀人案，也一同去浅冬镇消灭了土匪头子银龙鱼的新天门，你还将银龙鱼的那把红色大弯刀送给我做佩刀”说着陈余将余存召唤出来，递给兰朝生道“师父你看，就是这把，我给他取名为余存，余生相伴，存留于心”兰朝生接过余存后，陈余接着道“后来我们还一起去了法恩禅寺救下了大白，师父又将大白送给我当坐骑，只要是徒儿喜欢的，师父便没有不应允的，你就是如此的宠溺着我，守护着我。而且。。。”陈余嘴角勾勒出一丝坏笑，道“我们第一次正式接吻还是师父主动的呢，就在这烟寒宫的屋顶之上，也就是这一次，让徒儿心中确信了对师父并不是浅情，而是深爱。可笑的是，那时徒儿并不知师父已经知道了我是男子的身份，师父想让我自己承认，可我又怕承认后师父会让我离开，所以闭口不言，便惹的师父生了气。可谁想到，当我们回到朝生门，我竟然被吴梅子前辈拆穿了男子的身份，然而师父却又一次守护了我，也是因为那次，我们俩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后来因为门规，我被丢到了魂迷阵以作惩罚，师父也被关了禁闭，直到除夕之夜，我们才得以相见，并且相互交换了定情信物。然而，还没等我们享受爱情的甜蜜时，因为幕后之人闯入了朝生门，拂晓姐为救师父而离去，那是我头一次看见师父脆弱的一面，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之前都是师父守护我，日后换徒儿来守护师父。”

兰朝生就这么认真而心动的听着陈余讲述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似乎很熟悉，但依旧没有记忆。

陈余继续道“后来为了调查幕后之人，我们一同去到了麟锦县，发现林府被灭，为得到线索，便只好帮助周家小姐假死离开。接着，我们又去到了玉萝堂，可徒儿因被陆堂主下了欢愉散，在我生辰那日，未能去林府赴师父的约，那是第一次，我放了师父的鸽子，让师父伤透了心，可也正因如此，师父才主动向整个玉萝堂宣誓我们俩的关系，所以那个时候徒儿倒是幸灾乐祸的。因为杨少堂主，我没少让师父吃醋，所以后来师父为了气我，便故意留在了扶花城的威风镖局，那个风烈镖头对师父暗恋许久，心机叵测，还好师父慧眼识人，心中只有徒儿，所以便和徒儿联手查出了风烈杀害其他总镖头的证据，虽说风烈自杀而亡，但却给徒儿施了西域毒针，可师父你却为了徒儿不仅损耗元气为我灌输，武力降了一级，还去了蛇王洞为徒儿冒死取走蛇王胆，因此昏睡了整整五日，那个时候徒儿才更加清楚师父对我的爱是如此的深切，所以徒儿更加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师父，用一生去守护师父。”陈余眉头紧蹙，眼眸中划过一丝认真，紧紧凝视着兰朝生。

突然，兰朝生轻声问道“后来呢？”

陈余嘴角一勾，笑出一丝窃意道“后来，我们便在桃云村成了婚，洞了房，师父终于成为了徒儿的妻子。”

兰朝生旋即脸颊染上了丝红晕，抿了抿嘴，似乎喉咙有些发干，羞涩道“那，那我们成婚后，发生了何事，为何，我们又会分开了？”

陈余眼眸冷厉，双拳紧握，切齿道“那是因为当我们去到了盘云谷一切就都变了，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可恍然才发现不如不知道的好，或许还能有一丝的期盼所在。当我想告诉师父我的身世的时候，我却找不见师父了，就当我想回朝生门找寻师父，却又被连仲抓了起来，关在了无日洞，废去了一身的武功不说，还被下了毒，我以为我应该就这么死了，可就在生命奄奄一息的时候，我看见了师父，你说过，让我等你，所以我必须活下来，我还没有同师父告别，还有许多话没有和师父说，许多事没有和师父做，还没有亲口对你说过。。。我爱你。。。是爱到发疯的那种，爱到离开你的每一分每一秒，身体都像是灼烧一样的疼痛，爱到不怕生命完结，只怕不能与你相随”

这一句表白，让兰朝生的心又痛又痒，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眼眸中有着数不尽的怜爱，她抬起手，摸了摸陈余的头，一滴泪水不禁滑落。

陈余眼眶也含着泪水，将手附在兰朝生的手上，欣慰一笑道“还好，老天怜悯我，不让我与师父分离，所以我被南宫前辈救了，捡回了一条命。可后来我却听说朝生门被灭了，师父失踪了，那一刻我都要疯掉了，我好害怕，好害怕，我怕万一我，我见不到师父了，我该怎么办？可后来我被沈阁主打醒了，我便知道我不可以怨天尤人，颓靡不堪，我要去寻你，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是三年五年，都无所谓，我一定要找到你。所以我拼命的修炼，争取早日能够有力量保护你。终于，老天对我不薄，让我再次见到了师父，所以师父，你听着，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永远不会，你失忆了的话，我们就重新开始，好不好”

而此时兰朝生的内心更像是火烧一般，又痛，又窒息。每件事都如同一根银针般刺着她全身的细胞，她只想流泪，只想拥抱他。想着，兰朝生一点点的张开手臂，穿过陈余的腰间，环住，而后慢慢的又将整个身体贴在他的身体上，感受那炙热和熟悉的桃花般的气味。

陈余会心一笑，将手紧紧搂住兰朝生的腰，用下巴蹭着兰朝生的额头，道“师父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只要我们心中依旧有彼此，失忆了又有何妨”

“好，我会试着记起你的”兰朝生笑着轻声道。

旋即，一道蓝光乍然出现，又将兰朝生和陈余隔开。

陈余向后退移了几步，指着文君寒怒道“老贼人，你还敢来打扰我和师父，你已经自私的囚禁了我师父这么久，我看在你是江湖主领人的份上尊重于你，然而你却三番两次不依不饶的横插在我和师父之间，就别怪我没有礼仪风度了”说着，余存重回到陈余的手中，罩着红光。

文君寒不屑冷笑道“就你，小子，老夫奉劝你一句，莫要年少轻狂”

陈余也不屑冷笑道“你余小爷我就是年轻，就是轻狂，你这老贼人羡慕去吧”说着，纵身一跃，紧持余存，向文君寒发起攻击。

文君寒眼眸冷厉，道“不自量力”，随后一个后仰，再一个旋转，手掌之间便涌出一道银色之光，随后推向陈余，红光和银光相汇，砰的一声，院中的假山炸开，碎落满地。这惊天的阵仗惹来了众人围观。

齐鵷鶵焦急道“陈余这小子不是去送死吗，有病啊他”

简凡歌不紧不慢道“开局便是。。。胜负已分”

杨今今蹙眉小声自语道“我知道你喜欢板脸怪，不过你因为板脸怪而和文宫主打架，又哪能打得过啊，怎么这么傻，你一定会受伤的啊，你受伤的话，我会担心的”说罢，一滴泪划到嘴角。

其实刚刚陈余和兰朝生的对话，杨今今也都在一旁听到了，他们所有的经历，和那看着彼此的深情目光，都像是一把刀一下一下刺进杨今今本就柔弱的内心，似乎连血都没流，只有干巴巴的疼。随后杨今今对自己冷笑了一下，喃喃道“算了。。。一切，都算了吧”

此时，另一旁打得热火朝天，陈余一个虚空之术，瞬间消失。

文君寒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后道“你这小子竟然学会了云虚派的虚空之术，倒是老夫小瞧你了”

伴随着一声“老贼人，让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陈余双手紧握余存，从文君寒的身后猛然出现，准备劈向文君寒，然而文君寒嘴角一勾，一个侧身，微风带动蓝袍，掌中化出一团轻柔的白色雾气，雾气穿过余存的红光，攻向了陈余的身上。哐当，陈余重重摔倒在地，一口红色鲜血从口腔破势而出。

文君寒负手缓缓而落，他轻笑道“听着小子，你的虚空之术虽说已经练成，但威力依旧无法从你的体内发出，刚刚老夫那一掌便是帮了你打通元气，这样你的元气才能与虚空之术完美融合。你可要谨记感恩老夫”

什么？众人讶异。最惊懵的当属陈余了，这老贼人为何要帮他，他究竟又在耍什么诡计，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说的果真没错，陈余还是太年轻了些。

兰朝生急忙上前扶起陈余，对文君寒道“谢谢君上不仅手下留情，还帮助耳朵打通了元气”

“谢是一定的，但不是你小丫头来谢老夫，而是这个小子亲自谢”文君寒眉毛一挑。

陈余虽心中不甘，但毕竟这老贼人确实是帮了自己，提升了威力，暂不管他有何目的，但这么看他并非一小肚鸡肠之人。陈余便拘了个大礼，道“陈余感谢文宫主的帮助，这份恩情定会铭记于心”

文君寒点点头道“好。既然你说要感谢老夫，那便从今天开始吧，老夫限你五日内不可见小丫头，你可有异？”

陈余怒气道“什么？！好啊，你这个老贼人我就知道你存了歪心思，算了，我不要你的帮助了，你把我这打通的元气给关上好了”

“这元气一旦打通，又岂能关闭。看来你还是年纪尚轻，对这修炼之事不是很懂，既如此，这五日若是闲的无事，老夫会让文卫多教导于你”

陈余冷笑道“好，我告诉你老贼人，即便我和师父五日不见，你也不可能替代我在师父心中的位置。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切实际的爱幻想做梦。也是，这江湖都传文宫主从不留恋红尘，更是连女子都不曾近过身。这样吧，只要你不在打我师父的主意，若是日后文宫主想对于这情情爱爱多些了解的话，我倒是可以传授一下经验”随后懒散的伸了个拦腰，又打了个哈欠道“唉。。。这昨日喝寒冰酒喝的有些多，睡得也是腰身疼，我就先去休息一下了，养足精神”随后又看向兰朝生，挑了挑眉，眨了下眼，道“师父，才五日，不要太想我哦。”

文君寒看着陈余离开的背影竟然偷笑了一下。其实刚刚陈余和小丫头相互倾诉，深情拥抱他都看在了眼里，虽然自己对于小丫头的爱很深，也想着能否真的有可能与她相守，去能够得到小丫头的心，但当他真切的看到小丫头和陈余眼眸中只有对方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这百年来才情窦初开的爱情有多可笑，以为只要横插他们之间，用心对待小丫头，就能将她心中的人踢出局，结果他才发现，数月来小丫头从未对他主动拥抱，从未流过泪水，眼眸中更是从未有过自己，看来，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但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明白了爱一个人的感觉，也无什么遗憾了。但他依旧不打算将小丫头的记忆恢复，是因为他知道若一旦恢复了记忆，小丫头定会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不想让她难过，不想让她再感受一次失去门派和家人的痛彻心扉，就当是他离开这个世间前留给她的礼物吧。看如今陈余这小子对于小丫头的感情，他便也放心交付于他了。世间走一遭，爱了一个人，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