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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这事永远成不了。”

这是宇文京墨在御花园里说的话,在那之后挽风也被调离牧云栩的身边,种着桃树的院子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却没有一个敢多说一句话。苏季青被宇文京墨软禁似得关在东宫之中,看似行动自由却到哪儿都有人跟着。

桌案上的奏报换了一批,苏季青还是没打开看,就连帝师南广白的求见都被她拒之门外。苏季青翻阅着各地的游记,心想这个世界和她原来的世界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大约是一个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转变的世界。

因为之前是女帝的关系,所以社会中女子的地位高于男子。但又因为身体因素的关系,男子也逐渐掌控起社会的主导权来。在一本异闻录上,苏季青还看到有一个村里全是男子没有女子。笔者询问之后才知道那村里的男子都是不愿嫁给女子又或者是死了妻子不愿再嫁而聚集在一起的。他们自己做生意过日子,也过得不错。

苏季青以前到是听闻寡妇村,女儿国。没成想到这里竟成了鳏夫村的。她当时就笑了:“有趣,真想去看看。”

这话当即穿到宇文京墨那里,随之而来的是多时不见的宇文京墨出现在苏季青面前,强迫苏季青“看”了个够。苏季青当时就想跟那男人说:别跟我这儿玩戏码了,你的妻子已死,连最后一面都不想和你相见。

但为了自己的小命,苏季青还是秉持平静到冷淡的神色应对。当春衫褪下,轻薄的纱衣穿上,她和宇文京墨之间的僵持似乎也到了临界点。朝廷上对于多时不见前任皇帝现任太子妃这事儿争论不休,甚至连太子妃已被害死,现在活在东宫里的不过一个傀儡的传闻都出来了。

直到南广白身着素衣来到东宫门外,苏季青这才不得已出门见她。南广白是牧云栩的老师,从小交待牧云栩长大,也是托孤之臣。当时牧云栩退位,南广白当场留下血泪来。

苏季青清楚的记得牧云栩在离开时对南广白的愧疚之情,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敢见南广白的原因。苏季青上前扶住即将下跪的南广白:“老师。”

“陛下。”

“老师,我不是皇帝了。”

“陛下啊。您总算肯见老臣了。”

“……”苏季青不再去纠正他的称呼,“老师,进来说话吧。”

苏季青扶着南广白进门,宇文京墨也等在大厅处,南广白也是宇文京墨的老师,可惜现在南广白认他。三人坐定之后,南广白看向宇文京墨,再看向没打算开口赶人的苏季青,摇了摇头:“陛下。”

“老师。”苏季青开口道,“我已不是皇帝了。”

南广白看着爱徒坚定的双眼,叹息一声:“殿下,多时不见你,老臣十分担心。”

“让老师担心,是我这个做学生的不是了。”苏季青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的递过去,“老师,我没什么事儿。只是不想出门罢了。”

“殿下何故不想出门?”南广白皱起眉来,“殿下可是受了委屈?”

“我?我怎么会受委屈,我只是觉得出门也不过是看这日常景色,甚是无趣。若是要出门我更想离开京城,出去看一看。”苏季青淡然说道。

闻言,南广白大惊失色,连忙道:“可是,殿下……这江山……”

“这江山,宇文家不是管的挺好的么,国泰民安。”

“这本是您的江山啊陛下!”南广白情境之下又喊出昔日尊称。

苏季青一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一脸大义凛然的说道:“老师,您曾教过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谁坐这个江山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过得好不好。老师,先不论我们是否能这个能力复国,哪怕我们有这个能力,哪怕北境的那几位将军都愿意追随于我。他们愿意拼死为我抢回这座江山,可接下来呢?”

“老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是要花钱,要死人的。这些你可有想过?”

“老臣……”

“若是此时起刀兵,那十万大军每日吃什么?朝廷断然不会再给粮草了,咱们怎么办?劫掠百姓么?那咱们与叛军土匪有何区别。若是这仗打个一年半载还算好的,但若是三年呢,五年呢?遍地战火百姓如何生产,国家如何富强?更有甚者,刀兵一起必有疫病,战乱之下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国家来防治疫病,那么千里饿殍,万里浮尸的场景,可是老师你想要见到的?”

“当初我既然让出皇位,就从未想过要夺回来,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老师一生所求的不就是如此的太平盛世么。那么谁做皇帝又有什么要紧的?”

苏季青一番话说完,目光和南广白身后的宇文京墨对上,后者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苏季青知道宇文京墨只怕察觉到了什么,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因为在她之前的牧云栩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至少她不会有这种悲天悯人的思维。

良久之后,南广白起身作揖,苏季青也赶忙起身回礼:“老师这是做什么?”

“是老臣狭隘了。老臣替这天下百姓,谢过殿下。”

瞧瞧,就是这种老文人的做派,你以为你是宰辅你就可以代表天下百姓了?真能高看自己,百姓才不在乎这些呢。苏季青无不讽刺的想到:“老师,前些日子我病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江河大地一片战火,百姓流离失所,他们骨瘦嶙峋,饿到狠时易子而食,后来连土都拿来吃了。我看到失去人性的士兵肆意烧杀抢掠,连十岁不到的孩子都不放过。老师,你想让这安稳的天下变成那个样子么?”

南广白离去之后,宇文京墨走来温柔抹去苏季青面颊上的泪,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栩栩,那只是梦而已。”

苏季青这一次没有躲开他的亲吻,只是闭上眼睛,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梦。那是她来自的世界,她亲眼看着自己所热爱的祖国被坚船利炮所摧毁,看着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陷入战火。她在从国外回来,放弃继续深造的机会,想要挽救祖国于万一却死于流弹,但在那个时代里,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亲眼看着千年古城被屠;她亲眼看着还不满十岁的姑娘被那群畜生抓住自己却无能为力;她亲眼看着河堤被无能的军阀炸开,淹死了几十万的百姓却只阻挡几千不到的敌军。

她飘荡在那地狱里太久,所以那日她出门,看到繁华长街安静祥和的世界时,她便明白。她一生所求的就是一个安稳,愿这世间的人民安稳度日。她那日走在街上,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同样黑发黑眼的人民,相似的文化传统。她仿佛又回到那个让她深爱的土地,却又不一样的时间。

这里的人民安居乐业,她目之所及没有战火和硝烟。她在杂记上看到,各地设有惠民药局、病人坊、由朝廷统一派遣医官到各地常驻防治疫情的发生和蔓延。这些都是一个强盛的王朝才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那日她感叹道,真是一个盛世啊。如此的盛世,是她期盼已久的,她怎么可能亲手毁去。

苏季青回到小院,嘱咐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侍女关门。小侍女迟疑的看了看跟着回来的太子殿下,最终没有动手。苏季青回身看向就站在她身后不愿离开的宇文京墨:“我明日会上朝的。”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她愿意见南广白的原因。她所承袭的千年历史告诉她,政治和利益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意愿而被阻止。有多少人想要凭借牧云栩敏感的身份而一飞冲天,她不知道,但她要尽她所能的阻止。

更何况还有一个牧云黛。

苏季青躲开宇文京墨伸来的手:“宇文京墨,若你不愿和离,我会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但也仅此而已了。若你需要一个太孙,我同意你娶侧妃。”

燮朝的婚姻规定相较于苏季青所熟悉的历史更加进步一些,一夫一妻制度贯穿始终,哪怕没有孩子,也可以去各地的慈幼庵领养孩子。男女成亲,若是其中一方有出轨行为,另一方可以单方面断绝婚姻关系,而且若是告官将能得到大部分的财产。

当然也有特殊情况,那就是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娶侧室,男女都可以。这些规定是开国皇帝定下来的。多年以来,牧云皇室坐江山的人有男有女,一夫一妻制贯彻始终,也给臣民做了良好榜样。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逼宫之时,牧云栩说:宇文京墨都嫁给她了,又怎么会嫁给牧云黛。

牧云栩和宇文京墨在成亲当夜就已经立下血誓,两人的血混合一种特殊的溶剂涂抹在两块玉佩上。玉佩当即合拢,不留一丝缝隙。那玉佩此时此刻仍然挂在宇文京墨的腰间。苏季青垂眸看向那玉佩,心里忽然回荡起牧云栩的声音:如果可以,放他自由。

自牧云栩看到宇文京墨的第一眼,便认定他是自己此生夫婿,那半枚玉佩递过去的同时也禁锢了宇文京墨的一生。牧云栩从未问过这样被关注的一生是否是宇文京墨所求的,她是皇帝合该有符合自己心意的夫婿,在宇文京墨断然背叛她,选择支持自己父亲逼宫的那一刻,牧云栩也反问过自己,最终却不敢问出那个问题,也害怕那个答案。

这些复杂的情感在苏季青这里并没有任何共情,她只想着不管宇文京墨出于任何原因不和离,维持稳定也好,旧情难忘也罢,于她而言都是额外的情债,趁早断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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