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入了内室,杨文彦给锦江倒茶,看看妻子再看看锦江,正想退出去的时候被吴雪拉住,她对丈夫说道“你我之间,并无私密。”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锦江举起茶杯遮住脸,吴雪拉着杨文彦坐下,再看向对面的人:“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你不必管我如何称呼,相比你也该知道我为何而来。”锦江把今晨拿到的纸张从袖中掏出,“不正是吴大人您,让我过来的么?”
那纸上一篇洁白,只有皱褶的痕迹。吴雪看着那纸张,再看向杨文彦,后者立刻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张千两银票:“这是这些年他们给的银两,一共一千七百八十余,尽数在这里了。”
锦江却不接,他扫过那张银票,摇摇头:“大人明知,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吴雪沉默一下,感觉丈夫握紧她的手,这才下定决心说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进入招商馆的时间不长,已经形成了一整套的模式。一切都是他们私底下进行的,每年的投多少标银,都有定数。从明面上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哦,那他们一般怎么确定谁家拿标呢?”
“我也没参与过,只是听馆内老人说,每逢开标前,唐公子就会举行诗会,到时谁家的诗得了唐公子夸赞,那家人便确定是今年的标主。其余各家自然不会超过这家的标价的。”
“这样,明面上看来,每一支标都是价高者得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吴雪低头笑了笑,“只是这些年中标的标价未有多少增加,可引天下太平,每年光是航运的利润就有二成的增长,经年如此,这盈利的大部分就都落入了他们的口袋里。”
标银不变,但利润每年以两成的速度增长,这就是一笔极大的银子了。锦江垂下眼帘,这笔银子能养出一支庞大的军队,他必须要将这件事情告知小姐才行。随即他又听到吴雪说:“等待开标过后,招商馆从上到下根据官职大小,都会有一笔可观的封口费。不过,近些年来他们的标书做的越发敷衍,有的标书一看便是同一个刻板印出来的,有时连标银都不改。我前日检查标书时就发现了,有三四家是这样。”
有这个消息,足够了!
“多谢大人。”锦江依旧没有拿那张银票,他起身对着吴雪拱手行礼,“在下告辞。”
“等等!”吴雪站了起来,她看着面前的男子,“敢问……”
“在下只是一名跑腿的小人物,无法知道贵人的心思。但贵人心善,大人弃暗投明,总是大功一件的。”
锦江说完便出门而走,片刻便不见踪影。吴雪看着空空如也的庭院,闭上眼睛,也不知自己未来如何。只听身后丈夫温声喊她:“阿雪,吃饭吧。”
吴雪睁开眼,回头对他笑道:“好,吃饭。”
人生不过一日三餐,日子就能过下去。
锦江回到园子,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跟堂和中一说,堂和中立刻带着他往紫藤小院走。院中,太子和太子妃正在看海防图,准确的说是太子在看海防图而太子妃在一旁看闲书。堂和中领着人对两人行礼:“小姐,殿下。锦江回来了。”
苏季青放下闲书,让开位置让宇文京墨坐到自己身边:“说吧。”
锦江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随即退到堂和中身后静候着。宇文京墨沉吟道,“果然还是得从唐明旭那边下手。”只要从唐明旭那边拿到证据,一切自然可以迎刃而解。谁知苏季青却摇了摇头:“不一定。”
“怎么说?”
“我朝招商有明令,若是发现有陪标现象存在,即刻封馆,将涉案人员一律缉拿,涉案保证金全部扣押充公。我们昨日宣布要做招商的主管,今日确定的人,而标书早在前天已经送到招商馆封存。他们若是要连夜改标书,必会留下痕迹,到时我们就可以以陪标为名将参与的商家尽数扣押。”
“来参与招标的,皆是各家家主,到时候人被扣住了,钱也折在里面。你猜猜他们是否还会如此团结?”
由金钱而绑定的利益团体是最松散的,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有人起心思。
“黄老板那边如何了?”
“给的消息不多,但是可以确定是账本的确有暗语,记录在一册诗集里面。具体是什么诗集他也不知道。只有唐公子和做暗账的先生知道暗语。”
“账本是只在唐明旭那儿吗?”
“不是,各家都有。但总账在唐公子那儿。”
苏季青看向宇文京墨:“这些人家都是精明的,除了暗账肯定还会有自己的账本,到时候让他们拿账本来救人,他们会拿吗?”
“不拿,去翻出来也是可以的。”宇文京墨笑道,“我会让阿锐准备好了。”
毕竟银子是压在苏州府,这么一大笔银子,献卿应该会很高吧。事情就这么定下来,苏季青吩咐堂和中找几个擅长跟踪的人轮班日夜跟着唐明旭和其他的几个商会的家主,说不定会有大惊喜。
翌日,宇文京墨和苏季青避开众人悄然来到招商馆门口,他们身后跟着几十名侍卫,迅速把整个招商馆正门侧门后门都围了个水泄不通。宇文京墨扶着苏季青下马车,两人都穿着朝服,再外人看来说不出来的般配。
苏季青嘱咐侍卫们不要惊扰百姓,随后跟着宇文京墨一起走进招商馆里。
各家参与竞标的商家依次进入招商馆,到了时辰,招商馆的大门在百姓的注目之下关闭,正当百姓们以为没得热闹看的时候,只见原本安静的街道又来了一批士兵,又把招商馆的里里外外给围了起来。
当然,招商馆外的肃杀之气,馆内是感觉不到的。苏季青很是平和宣布开标,仿佛她就真的是来当主管的。竞标一如既往的进行,各家把准备的保证金上交,由招商馆官员验过之后全部贴上封条,搬运到后市去。
第一轮竞标开始,各家也把早已商量好的数字写在纸上并封印好交予守候在一旁的小官。小官把装着各家报价的信封摆到苏季青面前,随后苏季青当着众人的面依次打开,并交给身旁的唱官唱号。
“庚子年,江南道航运招标,第一轮报价!”
“甲字昌隆李家报价白银六百六十七万两!”
“乙字民盛梁家报价白银七百八十七万两!”
“丙字广源樊家报价白银六百七十八万两!”
“丁字重华苏家报价白银八百六十七万两!”
最后一家报价出来,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压着线进入招商竞标的丁字号。一年内在苏州城里风生水起的清风染香阁的背后家主,丁字号的窗子推开,坐在里面的是一位年轻而又美丽的女性家主。
她身着湖蓝色丝镶灰鼠皮的薄烟纱,嘴角含笑,手里试一把镂空银丝扇子,白皙的瓜子脸配上犹似一泓清水眼睛,微微一笑便点亮了整个招商馆。
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她与殿上的太子妃有些许相似之处,美人都略微有些相似的地方。众人在心中惊叹着这苏家家主的美貌与年轻,第二轮的竞价便已经开始。
众人看向乙字号的梁家,按理说这航运今年该轮到梁家了,但现在多出一个拦路虎,也不知最后结果会如何。那梁家的家主是个华发老人,他看向丁字号房里的人,随后微微一笑将自己的第二轮报价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