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报价,丁字房依旧更高。私底下有人议论纷纷,所有人都看着梁家和那个新来的苏家谁能拔得头筹。
第三轮报价是秘密报价了,届时,提前上交的标书和第三轮报价会放到一起,进行对比。除了金钱的多少之外,还要看到方案可行性。苏季青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飞快看过标书,然后看宇文京墨一眼,将基本标书递了过去。
宇文京墨坐在她身旁,心中大约明白是标书找到问题,他接过标书一看,果然看到重印的痕迹。宇文京墨抬头,目光扫过下面的官员。今日来的官员颇多,除了唐文赋、李锐之外,满满当当坐了三层的人。
他笑着把标书放回桌案上,对身后的人说道:“来人。”
“殿下。”
“派人把所有标书全部封存,封馆。”
“是!”
众人一惊,彼此相看,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唐文赋习惯性的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见没人敢这个时候开口,只得自己上前问道:“殿下,老臣有疑。”
“哦,忘了说了。瞧我这个记性。”宇文京墨把标书递给一旁的侍卫,由侍卫放到唐文赋面前,“这标书是重印的,且与另外一家的标书一模一样的重印。”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次招商的公正性啊。”宇文京墨笑着叹道,“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本次招标就先暂停。等到所有标书核对完成,确认责任之后再另择吉日开标。”
很快,被封存的标书一箱一箱抬了上来。苏季青坐在主位上动都不动,宇文京墨让众人摊开所有标书逐一对照。苏季青看向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唐文赋,这种核对标书的工作他身为节度使自然不用参加,不过就这么淡定吗?
苏季青侧头,跟在她身边的玉瑞立刻乖巧的递上一杯茶来,随后退了下去。苏季青以茶杯遮脸,现在这个场景没人敢吭声的,唐文赋像个没事人一样稳坐钓鱼台,宇文京墨把事儿交给李锐去办,自己坐回苏季青身边。
苏季青示意他注意一声不吭的唐文赋,宇文京墨回头,笑着与唐文赋攀谈起来。唐文赋是十年前被命为江南道节度使的。这个人名是牧云栩的母亲下的,一般而言,燮朝的文臣武将能做到节度使已经是顶天了,因为在网上就是国公王爷,可国公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唐文赋以前是在老国公手底下做事儿,和宇文京墨有交情在,宇文京墨少时和他有交情在:“唐大人。”
唐文赋听到宇文京墨喊他立刻从闭目养神的打坐状态回神,他起身回礼:“殿下。”
“唐大人不必多礼,这次是我们匆忙而来,让唐大人费心了。”
“殿下严重了,老臣掌管江南道十年,没想到竟在眼皮子地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老臣愧对先帝,愧对陛下啊。”
宇文京墨赶紧扶住唐文赋行礼的动作,扶着他坐回椅子上:“哎,这怎么能怪唐大人呢,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说不定只是一两家而已。”
说归这么说,但就目前李锐那边的情况来看,估计不止一家。但宇文京墨和唐文赋那都是睁眼说瞎话的狠人,彼此之间就当封馆的事情不存在,开始聊起家常来。唐文赋旧时在宇文昌蒲手底下做过先锋官,和宇文京墨聊得有来有回的。
李锐这边带着人手查了两个时辰,苏季青看这日头已经接近中午,便让玉瑞把吃食端上来:“各位大人辛苦了,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吧。”
玉瑞领着几位漂亮的侍女把早已准备好的吃食放到桌案上,这其中自然也有宇文京墨和苏季青的,只不过不一样的是苏季青面前是清粥小菜,相较于其他人的看起来格外寒酸。苏季青却没说什么,吃完饭之后还结果玉瑞端上的药给一口喝了。
相较于屋内的平静,屋子的另一边,被官兵守着的几家人可不那么顺心了。苏季青自然也是备了他们的吃食的,也不知他们吃不吃得下。梁秀竹现在就吃不下,她看向淡定吃饭的母亲,又看了看门外一动不动的侍卫开口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无外乎就是事情败露了。”梁璇淡定吃着饭,并用筷子点了点碗边,“吃,别饿着。下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可是,母亲!”梁秀竹显得有些着急,她张开嘴却对上母亲冷静的双眼,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梁璇见女儿不再咋呼便开口道:“先吃饭。大人们还在查,若真有什么事儿,自然会跟我们说的。”
梁璇是从丈夫手中接过的这份家业,虽然这社会女主外男主内的多,但女子行船的还是少数。梁璇本事渔家女,他们家的女儿太多了,最后梁璇嫁了这个丈夫。丈夫老实能干,自己也愿意留在家里,所以他们家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格局。
若不是那场大浪把丈夫带走,梁璇本以为日子就会那么平淡的过下去的。
为了养活这个孩子,梁璇只得自己掌船,这其中的苦梁璇自己知道。梁璇看向自家女儿,心里明白这一次太子和太子妃有备而来,他们的目标肯定不是自己这个小商家。梁璇吃完了饭,摸摸女儿的头:“阿秀,前些日子你和唐公子走得很近,对方可说了什么?”
梁秀竹没想到母亲会在这个关头问这个,她呆愣片刻后说道:“母亲,为何问这个。”
“哎,阿秀。我本不同意你和那个人走太近。他们是官,我们是民,况且那个人……”
“我没有那个心思。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梁秀竹拦住母亲的话,她对着母亲笑道,“母亲,您放心,我知道的。”
看着女儿的脸,梁璇就知道即便嘴上说知道,梁秀竹心里只怕还惦着那个唐明旭。她等小厮把碗筷都收拾出去之后才开口道:“阿秀,这次封馆,我们家只怕保不住了。”她说的很平静,仿佛这不过一件小事。
“这么多年了,标书都是那么做的,偏偏这次太子妃做主管,只看一眼便看出了标书的异样。他们这是有备而来,目标肯定不止是我们。”梁璇正说着呢,大屋那边已经有些响动传来,“唐文赋掌管江南道十年,只手遮天,两位贵人此次的目标只怕是唐家。我之所以问你和唐公子的事,就是要你明白:若事到临头,你该如何选择?”
梁秀竹低头看着手上的玉镯,不吭声,梁璇见状叹了口气:“阿秀,你抬头看这架势,侍卫来得如此之快,太子妃刚下令,便连只鸟儿都飞不出这招商馆了。连唐大人都被锁在馆里,现在外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场景。若是唐家就此覆灭,你可愿随着那个人一起赴死?你若赴死,我这把老骨头还留着做什么。”
梁秀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对母亲笑道:“母亲,你说什么呢。我和唐公子不过普通朋友,怎么会随他赴死。我自然要孝顺母亲的。”
梁璇盯着梁秀竹看,片刻后才笑道:“是了,这才是我的女儿。”
梁秀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把玉镯脱了下来:“那母亲,我们现在……”
“等。”
“什么?”
“等一个结果,如今陪标的事情被发现,结果无外乎两种:一,两位贵人借由我们发难,我们下狱、抄家、查到账本、然后查抄唐文赋这十年的所作所为。最后我们被放出来,一无所有。”
“那另外一个结果呢?”
“另外一个结果就是,唐文赋他留着后手,在这里送两位贵人回去。”
“回哪儿?”
梁璇回头看一眼女儿,梁秀竹忽然明白过来,她捂着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唐家他们……打算谋反么?”
“人不狠一些,怎么能上位。当今圣上不也是如此么?”
“那咱们就一直等着?”
“嗯。若是第一种,入狱之后只要配合两位贵人,那么自然有我们的活路,只有咱们还活着,日子总会好起来。第二种……”梁璇从女儿那儿拿过玉镯,安安稳稳的放到她手心里:“若是第二种,那么你还真的要和那位唐公子好好谈谈了。”
梁秀竹看着手心里的玉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涩,但是她最终还是对着母亲说道:“女儿知道了。”
封馆持续到下午,众人都有些困意的时候,李锐总算是把所有的标书都对比出来了。他将证据摆放开来,对坐在上位的两人说:“启禀太子、太子妃,现已查明,本次招商共有二十六家参与投标,其中标书重印者二十一家的,证据确凿,还请二位殿下过目。”
宇文京墨扫一眼唐文赋,摇头说道:“先按照规矩,把定金封起来存入苏州城库房内,现场未有确凿证据的商家把定金退回给他们,放他们出去吧,其他商家就暂留馆内。吴大人。”
“下官在。”
“劳烦吴大人安排几位家主的食宿了。”
“下官明白。”
宇文京墨对着唐文赋笑道:“唐大人,如此大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太子殿下英明。”唐文赋起身对太子行礼,宇文京墨这回可没有上前扶他而是受了这个礼。他看着弯腰对自己的唐文赋,片刻之后才说道:“那明日本殿便叨扰大人了。”
“臣恭候殿下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