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壮忙着伺候,气急败坏,“林管家,实在不是我家公子不喜欢您送的东西,而是......而是我家公子实在怕蛇啊!”
“公子那年救我的时候,正逢罪王作乱,战事四起,好些人都北上讨饭,一路上,饿的没法子了,树根也吃,树皮也吃。这蛇肉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了。”
“原本公子也不怕这东西,可是救了小的之后,越往东走,越发难过。常常念叨些什么酒肉臭之类的话,小的也听不懂。”
“不过老爷们都没碍过饿,不知道那流民饿起来,什么都吃!蛇虫鼠蚁,只要是能入的口的,撕咬哄抢都是常事。更有饿极的,挖洞寻着什么就往嘴里塞,有些什么都找不到的,就吃土,那东西吃多了肚大如鼓,拉又拉不下来,饿的不行,只能接着吃土,好些都是活活憋死的!......”
“少爷虽说家境贫寒,但也未曾见过这般模样。初见了一个流民在路旁挖洞就好奇去看,却见他寻着一条三指长的小花蛇,喜不自胜。见少爷好奇地看着他,就以为是要来抢......”孙壮一脸苦痛的说着。
“那人发觉了,连忙就往嘴里塞!一口就咬掉了那蛇的脑袋!手里那蛇剩下的半截身子还兀自扭动着!......”旁边侍立的仆役,听了不寒而栗,身子不住地抖着。
林管家也忍不住皱眉。
“少爷见了大惊,哇哇大吐。旁边有流民路过,眼冒绿光,饿极了,冲过去就去抓少爷吐的秽物!......幸而小的还有把子力气,护着公子有惊无险的跑了。再后来,小人也不敢深入了,就和公子转道南下,到了交州凤阳书院,方安定下来。自那以后,少爷见了蛇就怕极!轻则胡言乱语,呕吐不止,重则昏迷几日也是有过的......”
有仆役战战兢兢的问道,“那......那吃蛇的人怎么样了?”
“不知,不过小的自小乡野间长大,那蛇一看就是有毒的,怕是......也活不过那日黄昏。”
林管家长长叹了口气。表示了歉意,便告退了。
众人退尽,一副萎靡样子的书生陡然睁开双眼,目光幽深。
“这出过后,再无后顾之忧。”他淡淡的说。
“少爷高谋,早早便想到了这漏洞,教了孙壮如何圆说。”孙壮恭敬道。
“有备无患。若他不问也罢,若问了......也早有应对。不过由此可见,林清海其人老谋深算,不好糊弄。我原想着派人去兖州查了底细,再试探试探也就罢了,未曾想他这般多疑,还好早有防备。”
“少爷技高一筹。就是苦了身子。”
“无碍。那蛇羹味道到是不错......”书生微钩唇角,浅浅一笑,“可惜了。”
孙壮也憨厚的笑了笑。
书生根本不怕蛇。
不过方才孙壮说的那么真实,倒不是扯谎。他深知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来弥补。
对付林清海这种官场混迹多年的人,就要说真话,才显得真实。
他可没有说谎......只不过是选择性的说了些实话罢了。
怎么能叫说谎呢?
他确实领着孙壮往东游历,见过那些流民争食,民不聊生,十室九空的模样。但暗中有好些人保护,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条命,他可珍惜的很!
他也确实好奇看见了那吞蛇人,也吐了一地。不过他从未对蛇产生阴影,只是觉得这场面肮脏污秽,从未见过,真真是令人恶心至极!他想着那场面又皱了皱眉。
哦,对了,后来,那吞蛇人不出一炷香就死了,全身僵硬着,大口的吐血,那蛇毒甚是厉害!真真是令人啧啧称奇!想到这里,玩味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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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管家如实回禀了,林清海听罢,也感慨万千。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人诚不欺我。那吞蛇人死了,怕是连个全尸也无法遗存.....”
林管家听闻,心中一寒,越想越觉得浑身难受,汗毛耸立,“老爷高见。”
“我年幼家贫,深知饿肚子的滋味。人啊!到了绝境,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后来娶了夫人,我便发誓定要一辈子富贵,不能让我的妻女也尝那饿肚子的滋味。穷的人千千万!但一定没有我林清海!”林清海目光坚毅。
“老爷的富贵还长着呢。”林管家笑着说。
“对了,以后就让诸葛公子做宝珠的西席,待遇和以前的先生一样。不过他伤着,方方能下床,也不便挪动,就让宝珠带人去他们住的院子学习吧。”
“是,老爷放心,小的一定安排妥当。”林管家心知,这诸葛公子身份无疑,已然有得老爷青眼的趋势。
又想着这诸葛公子接人待物都文雅随和,向来要不了多久,便能融入府中占得一席之地。
年纪也不大,就算将来不做西席,以后想必也大有作为,这份善缘还是结了为好。
想着便安排了下去,一应器物都按最好的供给。
很快,林仙儿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她双手撑着下巴,娇笑着,“这下好了,绿阑姐姐便可以常常见到心上人了。”
绿阑在一旁绣着繁复的花纹,小姐娇贵,冬衣早早备下,便可以做的更加精细些,细细把线头藏起,免得硌到她娇嫩的皮肤。
听得,心神激荡,低头不语,脸颊却已经飞红。
小姐读书,定然要人陪着,都是红笺、绿阑换着陪侍左右,顺便也能学些字,受用不尽了。
以前诸葛公子是客人,住在外院,绿阑也不好常去看望,如今成了诸葛夫子,倒是有机会常常见面了。
红笺抱着一匣子银子从里屋出来,嚷着,“小姐,这诸葛先生先前被贼人抢了,如今怕是最缺银子,这拜师礼不如就送些银子过去罢,既方便又大气!”
林仙儿哭笑不得,“好姐姐,快放下罢,你当谁都同你似的,一刻都离不得银子,恨不得躺在上面数。诸葛先生是读书人,以后更是要做我西席,自然是要按照古礼,六礼束脩,缺一不可。你送银子,指不定被夫子认为是侮辱他,将你打出来。”说罢娇笑不停。
红笺跺了跺脚,“本来人活着,就一刻都离不得银子嘛!哼,你们都嫌我俗,将来过过苦日子便知道这银钱的好处了!”说罢扭头又入了内室。
红笺年幼流浪,虽然后来得夫人搭救再未吃过苦,但没钱的日子还是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越长大越喜欢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