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都没了话语。

阿宁低下头，不想去看穆阳打量自己的目光，屋外秋风带起挂在檐下的风铃，声音十分动听。

“师妹……我觉得……你变了！”盯着阿宁看了许久的穆阳试探性却也是心疼的感慨了一句。

阿宁似乎早料到穆阳会这么说一般，平静得有些让穆阳意外，说出的话也冰凉得让穆阳心中五味杂陈:“会变说明还有得救，以前那样子有什么好的?谁都不喜欢我！”

穆阳不知阿宁那所谓的“谁”中有没有包含自己，想安慰又找不到能安慰的话。

所幸阿宁并未纠结这个问题，她抬起低下的头，十分真诚的望着穆阳:“师兄，如果以前有什么事让你为难了，做妹妹的在此向你道歉，是我不懂事……”

阿宁从来不在穆阳面前自称妹妹，倒是穆阳经常给别人介绍说阿宁是她妹妹。如今听着阿宁亲口说出来，穆阳一愣，常驻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不知什么滋味从心中蔓延，对视了许久，穆阳才搜肠刮肚的找出一句:“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的说辞来。

“对呀！一家人呢！”其实说到一家人，赵帝作为阿宁的父亲，该是首当其冲，可是。

大概是感受到了阿宁话语中带着的孤独和凄凉，一时之间，谁都又不开口。

重阳佳节，晚宴的丝竹声歌声开始响起，远远传来，而整个上阳宫，除了穆阳来探望阿宁，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王宫的亲情就是这么廉价。

阿宁抬起眼，眼圈微微发红，她望着穆阳：“师兄，你说赵宫怎么那么小，丝竹声怎么那么吵？”

她语气里是无尽的委屈，眼泪却只在眼底打转，强忍着没让它落下来。

其实阿宁完全可以在后面再补上一句抱怨的话的，可是她却什么都没加，却出人意料的让人觉得她连抱怨都找不到人抱怨，那种颓丧的无力感后知后觉的爬上穆阳的心头，穆阳有些不忍，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得默默起身将门窗关上。

很久之后才说出一句：“你想吃什么，下次给你送药时一并给你带来!”

阿宁抬起眼，嘴角勉强的慢慢漾开笑意：“师兄可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记得!”

“那就都带来!”

随即她表情渐渐严肃，她对穆阳说：“今日我叫你师兄，从此以后你都是我师兄，我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亲人，所谓长兄如父，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了!”

“你怎么没有亲人了?”穆阳似乎有些生气，打断阿宁的话：“师父、我、归云庄上上下下，这一辈子都是你的亲人!”

阿宁微微一愣，眼底渐渐湿润，她含着泪水，笑着点头：“好!”然后向穆阳伸出手：“以前的事我们都忘了吧！咱们兄妹重新认识好不好？”阿宁将“兄妹”二字强调得分外明显。

穆阳站起来，欣慰的望着阿宁，宠溺的笑着伸出手去握住阿宁的手:“好!”

……

穆阳离开时，宫中的晚宴还未散，丝竹声阵阵入耳，他眉头绞在一起，舒缓不开。

这前脚刚刚踏出上阳宫，随从兆辉便迎了上来:“公子怎么待了那么久？”

“师兄妹许久未见，聊着便忘了时间……”穆阳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上阳宫，脸上带着他那千年不变的笑意。

“公子和公主能聊到一块去？”大概是平时玩笑惯了，随从想都未想便开口吐槽道。

其实这也不怪兆辉，以前穆阳确实对阿宁这个师妹避之唯恐不及。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赵安宁以前对穆阳的心思日月昭昭，天地可见。

所以在归云庄总会出现如下场景，只要是穆阳出现的地方，赵安宁必定会风尘仆仆的赶到，而赵安宁赶到之后，公子又不得不赶紧溜走。

以前兆辉也不是没拿这事打趣过，可是不知怎么，和阿宁聊了这么一次，穆阳突然不想听见这种语气的说辞。

“兆辉……”穆阳带着些愤怒的低低喝了一句。

兆辉知道自己主子生气了，赶紧住口。

穆阳没再多说其他，只留下一句:“自行回去领罚……”

阿宁在宫中的身份十分尴尬，虽说身份摆在那儿，却从头到尾没被人放在眼里过，她母妃静佳贵妃黎婷早逝，之后便一直送到外面寄养，如若不是赵帝此次接她回来，谁还会记得赵国还有个四公主?

这些穆阳都知道，他也知道阿宁宫中的生活一定不好过。

也就穆阳刚离开上阳宫的功夫，一道身着宫女服饰的影子从上阳宫主屋溜出，小心的避开侍候的宫娥太监，翻墙而走。

宫女手中捏着一封信和一个香囊，盯着远处正在交谈的两个小厮，见二人一分开立即埋着头端着一壶茶撞了上去，还未等那小厮开骂，宫女匆匆拾起茶壶道了歉，惊慌的逃走。

一封印着信王府图案的信封就落在地面之上，张牙舞爪的五爪巨蟒

在通明的灯火中显得有些邪气。

小厮拾起信件，朝着宫女逃走的方向追去。

宴会不知道好看不好看，反正远远的能听到时不时传来的阵阵欢笑以及如雷贯耳的喝彩声。

但是那些借着重阳宴这个机会奔走穿梭在暗处的人才清楚，这光鲜亮丽的表象下面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

月影西斜，清冷的光辉越是入夜越是亮起来，重阳宴会终于散了，前去凑热闹的小蓉从院子外赶来，朝主屋走去，想想觉得不安，朝守在门外的婢女问了一句:“穆公子离开了？”

婢女微微点点头，应了一声。

“公主一直在里面？”小蓉又问。

婢女小声回答:“是！”

小蓉还是不安，但具体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遂保险的又问了一句:“那公主有没有生气？”

自从阿宁醒来，对着一个进门没敲门的婢女发过一次火之后，院里伺候在阿宁身边的人都怕阿宁生气。

婢女声音更小的回答:“听着应该没生气！”

得到回答，小蓉深吸一口气才敢慢慢上前，小心翼翼地敲门，得到应允才推门而入。

屋中，阿宁正躺在藤椅上，盖着的薄毯拖到地上，小蓉快步上前，将毯子给阿宁盖好。

“晚宴散了吗？”阿宁半眯着眼随意一问。

“回公主，散了！”小蓉给阿宁收拾好毯子，立即规矩的退到一旁。

阿宁望了望外面，眼底满是羡慕:“今日重阳宴会上可有什么好玩的事?”

小蓉听阿宁平静的语气，知道她确实没生气的迹象，长长舒了一口气：“好玩的事倒没有，就是……”

小蓉想想还是说了：“就是，信王爷酒后失态，冒犯了柳妃娘娘!惹怒陛下，现在信王还在宗祠里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