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容易的人是幸运的,他们不必深刻的体会这个世界的悲凉和残酷,久而久之,他们也就忘了,这个世上还有那么一些人,他们连活着都是一件极其悲哀的事。
放眼平阳城,剩下的灯已经寥寥无几,一个一身玄衣的男子撑着一把藏青色的十八骨油纸伞,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
跟在背后的暗探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门主,鼓了好久的勇气才敢开口:“门主……您这要是要去哪?是否要属下叫辆车?”
暗探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到底怎么了?这天还未亮便出了门,还选的这个凄风苦雨的日子。
“你不必跟着……”男子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头都没回一次。
虽然自家门主说了不必跟着,可作为属下的人却不敢不跟着,只是这次他学乖了,不再不合时宜的开口。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这个方向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平阳城西郊。
平阳城一条线划了东西两个方向,也划开了最大的贫富差距。
东边是平阳城最显贵的官宦以及皇室的住所,那里一向灯火辉煌,笙歌夜夜不歇。
而西边住的都是些揭不开锅的贫民,在西边,人若是莫名其妙失踪了或是死了也不会有人问津,这里每个人都只管自己。
所以,西郊是一个天然的乱葬岗,也成了东边处理很多麻烦事的首选。
鬼幻门一向只卖消息,不轻易插手是非,况且最近也没有什么关于平阳城西郊的消息,暗探很奇怪,自己门主怎么就突然对这个西郊感兴趣了!
奇怪是奇怪,可暗探并未直言相问,突然,静夜之中,一阵不规律的脚步声轻轻传来。
暗探警惕的看向街角,给自家主子提醒了一句。两人目光同时过去。
不多时,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从街角出来,光线不足,看不清来人是男是女。
暗探看着街角那个摇摇晃晃的影子,请示下一步的动作:“门主……”
男子伸出手,制止暗探的言语。
走近一些之后,男子才发现,之所以看不出身量是因为那个人身上套着一件黑色斗篷。
她像是喝醉了一般,歪歪斜斜的走着,连步子都能走成大八字,可人却硬是没有倒,只是这走过的地上都被甩了一地的水。
那人孱弱的样子,夜里的风,像是要将人掀翻似的。雨水打在她黑色斗篷上,湿了的披风斗篷软塌塌的罩在她头上,裹在身上。
男子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罩着黑斗篷向这边来的人。
一步、两步……那人似乎并未发现有人在盯着她,要倒不倒的凭着毅力拼命的朝前而去。
只见男子眉头皱了皱,快步上前,扶住那个要倒的身子。
那人眼睛几乎是闭着的,凭着感觉,抬手想要推开男子,但力气太小,没推开。
不过这一接触,黑斗篷手心滚烫的肌肤贴在男子手背,那灼人的触觉让人一惊。
男子一手扶着人,一手将罩着的斗篷摘下,暗探快步跟上来,看着来人,眼睛猛然圆睁,不可思议的反问了一声:“安宁公主?”
男子似乎也很诧异此人竟然会是阿宁!静静地盯着明明没了反抗的能力却依旧皱着眉、充满警惕的被自己扶着的人。
“门主,怎么会是安宁公主?”
阿宁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用尽全力睁开眼看向来人。
只是还未看清楚人长什么样,身子已经一软,男子顺手一拉,阿宁倒在了男子怀中。
醒来时,阿宁人已经躺在上阳宫自己的床上,婢女在身旁小心的看护着,阿宁支起身子,婢女立即上前来扶起阿宁。
叶沐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屋子,眉头皱了皱:“本宫这是怎么了?”
这一出声才发现,声音从她干涩的嗓子迸出来,压抑得如同垂暮的老人。
婢女闻言一把跪下,就跪在阿宁床榻前:“是奴婢照顾不周,请公主责罚!”
阿宁目光落在婢女身上:“本宫问你话呢?本宫这是怎么了?”
阿宁的声音越严厉,婢女的头埋得更低,她颤抖的出声:“奴婢有罪,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公主,才让公主在屋中高烧昏迷,若不是穆公子,奴婢等都还不知道公主在里边已经病倒了……”
穆公子?穆阳么?穆阳怎么会突然来宫里?
她脑子里浮现出晕倒时碰到的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眉头轻轻一拢,那个人,似乎并不是穆阳!
对了,好像当时有人叫了一声“门主?”
门主?哪个门派的门主?将自己送回赵宫不说,还完完整整的送到上阳宫床上,到底有何意图?
而且自自己醒来,这婢女什么都没提,看这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出宫之事。
如此说来,那人不仅将自己送了回来,而且还是不惊动任何人的送回来的!
越想,阿宁心里越不安!
“皇上驾到……”长长一声公鸭嗓将阿宁游走的思绪拉回来。
与此同时,所有人立刻匍匐在地。阿宁反应过来,正欲起身行礼,进门的赵帝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赵帝身后,跟着的正是自己那个师兄穆阳。
自从进门开始,穆阳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阿宁身上,似乎正在试图从阿宁身上看出些什么!
但却什么也没说。
赵帝看着把自己折磨得病恹恹的阿宁,带着怒气和些许的心疼的冲过来,恨铁不成钢的挤出一句:“你这个孽障!”
阿宁抬起头,迎着赵帝的目光,一言不发,原本还很生气的人看着阿宁这一脸的病态,一丝没由来的心酸划过心底,语气也跟着软了几分,但是还是在斥责:“你这么折磨自己,是当真不要命了是不是?”
阿宁抬着头就这么望着赵帝,像是没听见赵帝说话一般,空洞的看着。
赵帝望着她这副样子,知道她这是还在跟自己置气,气急败坏吼了一声:“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亏得你师兄方才还在为你说好话!冥顽不灵!”
“父皇想让我说什么?”阿宁嘴唇动了动,沙哑得可怕的声音从她生疼的喉咙发出来:“感谢父皇来看我吗?”
阿宁眼睛有些肿,但却抬着头,硬气的看着赵帝,接着说了一句更加让人不舒服的话来:“实话实说,我心里并未有多感谢父皇你过来!”